“是嗎……”紀詢靜靜地看了她一陣,她的表情是那樣倉皇,緊張地辯解著,就是怕他誤會。紀詢的眼睫一垂,斂去眼中的神色,唇角勾起一個意味不明不知是喜是諷的淺弧:“沒事了,你去吧。”
武青玦被他幾句話問得心裏七上八下,又摸不著頭腦,拉開門出去,初雪竟沒候在門外。她滿懷心事,也沒有出聲找她,徑直往院子外麵走,穿過花樹下的小徑,突然聽到假山背後有人在小聲爭執,聽聲音正像是初雪和初硯。
武青玦怔了怔,停下腳步。隻聽到初雪壓抑著怒氣小聲道:“皇上怎麼能這樣做?”
武青玦頓時睜大眼,初雪竟然和初硯躲在假山後說皇上的不是,皇女府一向不準下人口生是非,初雪是府上的老人了,不會不懂規矩,什麼事讓她竟然違了規?而且竟敢語涉今上。
“皇上也是為主子好嘛……”初硯小聲地爭辯道,“你也知道咱們小姐命硬,萬一煞到主子肚子裏的孩子怎麼辦……”
“你這渾蛋,瞎說什麼?小姐哪點兒對不起你了,竟敢嚼這些沒根沒憑的舌根子,壞小姐的名聲,我擰死你……”初雪像是氣極,不知道是不是動手擰了初硯的耳朵,隻聽到初硯“唉喲唉喲”地又不敢大聲地叫,一邊告饒道:“雪姑奶奶,你饒了我吧,是小的該死,小的口沒遮攔……”
武青玦咬緊了唇,看來紀詢今天進宮,皇上一定沒說什麼好聽的話。命硬?克親?煞星?從她一出生,便被這些謠言包圍,據說她出生的時候,天際烏雲如墨,滿城陰靄,不知道從哪裏飛來一隻烏鴉,落在武明玥的產房門口呱呱大叫。武明玥受驚臨盆,沒想到孩子竟然是腳先鑽出肚子,胎位不正又血崩,弄得她差點丟了性命,好不容易撿回一條命,卻傷了身骨。聖文帝一聽最鍾愛的女兒生產時差點沒命,便認定武青玦命硬克母,還召了欽天監專門給她看相測命。欽天監算出了什麼不得而知,皇帝將那個測算結果封存為宮中秘檔,後來雖然沒有再在人前這樣說過,但仍舊心有芥蒂,武青玦命硬之說亦流傳開來。這些年來,武青玦明裏暗裏不知道多少次從那些長輩和下人的嘴裏或有意或無意聽來這些可笑的流言,早就習以為常,沒想到現在皇帝竟然又擔心她會克煞到武明玥肚子裏的孩子,武青玦冷笑,一國之君,要怎樣的智力無下限,才會同鄉間婦儒一樣愚昧迷信?
“那主子和老爺怎麼說?”初雪沒問完話,暫時饒過初硯,接著道,“真要把小姐送到學院去住嗎?”
“主子不同意,皇上不想讓她不高興,就沒說了。”初硯遲疑了一下,又道,“初晴姐姐留在宮裏陪主子,我隨老爺回來的時候,一位宮女姐姐等在宮門跟老爺說,皇上還是那個意思。”
原來是想把她隔離流放,武青玦一時不知是悲是喜。武明玥不同意皇帝的荒誕主意,皇帝就轉向紀詢施壓,武青玦憶起紀詢剛才那奇怪的表情和問話,心中恍然,原來紀詢是在探她的口風,他問那些話的時候,心裏就已經做出決定,要遵從皇帝的意思,把她送走。武青玦咬緊了唇,想笑,卻笑不出。他何需如此?坦白說就行了,難道她還能反抗不成?何必跟她耍這些心機?他是覺得說不出口麼?可他卻不知道,對她來說,這種鬼祟試探遠遠比坦白誠言更傷人。
“那老爺怎麼說?”初雪還在問,初硯道,“老爺什麼都沒說,回來的路上也沒說話……”
初雪還在繼續打聽,武青玦卻不想再聽下去了,心中已經有了決定,她平靜地離開了庭院,甚至小心地沒有發出聲響驚動初雪和初硯。既然那是他想要的,她就給他,隻要她給得起的東西,她都願意給他。紀楊,我永遠不想看到你因為屈從於權勢,而變得猥瑣;我永遠不能承載我心中的你,淪為下乘。我會保護你,紀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