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負擔背的久了,便以為是自己的,再也舍不得離開。墨蓮清模糊的意識,仍在念叨著自己難舍難棄的那個人。
無端崖後麵藏著狹小窄長的深穀,整個穀不見天日,陰暗中卻是蠕動著交錯盤繞的樹根。樹根無枝無葉,根須垂直滲人土中,層層遝遝,有百丈厚。
墨蓮清拋落空中時,被這些根須卷入穀中,並纏繞著他,一直到最深層中。
待墨蓮清醒來,觸目看到的,竟是仰躺著的一位光頭和尚,雙目閉合,四肢僵直,身體各處寄生著無數根莖。竟是他,養了一穀的樹根。
墨蓮清走到那名和尚身側,手指悄悄壓在他的脈搏上,見毫無半點脈象,便依臥在一根粗壯根須上,自言道:“原來是個死人。”
孰料,閉目的和尚嘴唇蠕動,開口說道:“真希望我是個能夠死去的人。”
墨蓮清驚詫地直起身體,心神戒備地說道:“大師,你的心脈已停,居然還活著?”
那個和尚張開雙目,目光中滲透著的竟是讓人心寒的邪惡眼神,與慈善的麵目極不搭配。他看著緊張的墨蓮清,說道:“我是個沒有心髒的人,而你,是不是冷心颺送來的那個人?”
墨蓮清不明所以地回道:“我並不認識有個叫冷心颺的人。”
和尚說:“無妨,她做事向來不留名號,我驗驗即知。”說畢,一條根須自墨蓮清身後纏來,繞道胸口,直刺入內髒。
墨蓮清居然感受不到疼痛,一股血湧,使得他跪地嘔血。
和尚說:“你果然是那個人。快告訴我,做一個惡人的感覺如何?”
墨蓮清愣了下神,方想起父親的那番話。他說道:“你就是無情劍決的創始者?是你唆使一個奇怪的女子讓我父親變成萬惡不赦的惡魔?你到底想得到什麼?”
和尚眼神中的邪氣更勝,聲音開始因為興奮而變型,他齜著牙說道:“想找到一個能讓我獲得自由的人,就如同你一直在尋找能讓你解脫痛苦的人一樣。”
墨蓮清冷哼一聲,說道:“我的心思,你測錯了。”
和尚極力遏製住狂性,閉目說道:“不急,施主想不想更深入的了解我?”
談了這許久話,第一次聽見這個和尚喊自己“施主”,墨蓮清但覺可笑。他盤腿閉目,說道:“洗耳恭聽。”
和尚講道:“我不知道從何而來,但聽得別人說,我是三界彙聚的一道惡氣所生,寄居在女子體內,靠飲血存活,血喝盡後,另尋寄主。百年間,也不知道害了多少人。隨著惡念吸納得越來越多,終於形成胎兒,卻待在娘體內享受著她的心髒,又百年不出。我那所謂的‘娘’費了許多力氣,求了許多醫生,也拿我沒辦法。後來佛界元祖佛尋來,在我娘體內注入另一道胎氣。嫉恨的我吞噬著那道胎氣,卻越吞越多,最終竟在我無意啃噬下,形成女胎。我問她來自何處,她說,她是因為棄日界四尊在混沌宇宙中相互爭鬥下,在光與暗邊緣,生與死糾纏中,生成的一道靈氣。元祖佛感知到天獄刹佛臨終前的一絲意念,自宇宙深淵中引導而來。並給自己取名——冷心颺。她見我是惡胎,便說,以後會由她來遏製我。
我生來無心,也無感情可言,之所以在娘胎內額外多待了百年,是因為我試圖感受著離我咫尺的心髒如何演繹各種情欲。冷心颺帶我離了娘胎,我一見到世人表露出的喜笑哀樂,就有殺掉他們的衝動,為何隻有我如同死屍卻還張揚著行走?
冷心颺帶我入佛界,元祖佛賜予我法號“如是僧”,讓我掃地修身。冷心颺回到棄日界。因為沒了四尊,棄日界長遭侵犯,她這一回去,使得天界人界都懼她三分。
她會定期看我,遏製住我的惡性。後來不知為何,竟遲遲未來,我惡念起,一心要尋她,把整個佛界盡數戕滅。她大怒之下,把我囚禁在無端涯內。
她托一塊錦布送信,我才知道了她的事情。她擔起了這個罪名,被青龍國皇泰皇,玄武國玄玄帝,虎國寅武王,朱雀國鳳仙凰等人,以武力相逼,後來被夢雲界的一個渾小子封印。
她為了還我自由,特地為我尋了一人,這個人隻要不被我的無心功力侵蝕,便能處處遏製我的行動。而這個人,恰恰是你。”
墨蓮清聽完笑了數聲,說道:“我已經從有情變為無情,就如同你口中的如是僧一樣。”
如是僧說道:“無端涯之上的戰鬥我已看到,以你的能力,使用如此威力的天外之術,足以殺掉在場的所有人,你又為何留情?”
墨蓮清不語。
如是僧冷笑道:“是你的心在作怪。它還在痛!”
墨蓮清痛苦地撕著頭皮,吼道:“別逼我!”
如是僧哈哈大笑,全是惡意的笑聲回蕩穀內,刺激著墨蓮清的虛弱跳動的心髒。墨蓮清猛地吐了口血,淚水奪眶而出,想起母親常給自己說的話:“玉兒,你就像將要綻放的清香蓮花,我就是花下的荷葉,盡可能讓你免受濁水汙染”。師傅也曾開玩笑地說:“愛蓮清,如花似玉,名如其人,玉在何處生,蓮向何處開,隻要清白在心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