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彭元帥的命令?”少年一驚,向前跨了兩步,“他說什麼,說了可以讓阿如小兵不死麼?”
“可以。”雲煥大淡淡點頭道,“你很聰明,那麼就自己猜----這個不死的條件是什麼?”
少年抿嘴站在原地,雙眉緊緊蹙起,果然是在認真思考。
“他要用我的命去換……阿如和小兵麼?”少年忽然一個踉蹌,險些栽倒在地----這也不是沒有可能,巫彭元帥掌握著帝國內軍政大權,並且他的思想城府深入淵穀,根本沒有人知道他的想法,也不會有人能猜測出他的想法。那麼,他死的可能就不言而喻。
“他會給你更多。”雲煥卻說,“巫彭元帥講,隻要你留在帝國軍團,他便放了阿如和小兵。你放心,不論是誰的麵子,巫謝都不會不給元帥麵子。”
“既然巫彭可以賣麵子,為何飛廉少將就不行?他的叔父也是厲害的人!”少年雖然心有妥協,但是仍舊不願將最後一絲底線拋出。
“飛廉?他將你從帝都大牢內救回已經很不容易了,你還好意思再將他拖下水?你也知道……巫彭元帥同巫朗大人之間的局麵吧。”雲煥提醒道,“和何況巫朗大人不一定事事都答應飛廉。飛廉可不是神,冶陵。”
少年猛地一震,閃電般抬起頭----那個端坐在竹椅上的年輕少將、滿臉清淡平常,似乎對他的反應不緊不緩,更像是掌握了他心底的每一分變化。冶陵微微蹙眉,表情不耐起來,“如果我留下來,他們就一定能活?你保證?”雲煥剛想說些什麼,少年忽然又打斷他,“不、不,你的保證根本沒有用……”
“沒錯,我的保證值不了一個銅板。”雲煥忽然冷笑,“不過你也別無選擇,如果你不敢賭、那麼就隻能眼睜睜看著他們成為實驗品,而下一次也許就是你、你父親。如果你敢賭,那麼換回的便是你們一家的的富貴。”
少年蒼白著臉,那一刻他的目光是呆滯的。畢竟隻有16歲的少年,根本無法權衡利弊,根本無法拿捏輕重緩急,像他這樣的年齡、應當是有人指導與幫助的。可是,如今的他就在抉擇一件比人命和誓言更加緊要的問題-----
他的信仰,會被這個帝國所吞沒麼?或許說,他是害怕自己無法堅持信念,而同被追趕的老鼠一樣,預備躲回自己的小窩?可是,他清楚,自己沒有能力去抵擋這個王朝啊。
“想好了麼?”雲煥似乎有點不耐,他用茶底輕輕敲擊桌子,冷然,“要怎麼做你快一點,我沒有時間同你磨蹭。”
少年輕微一顫,咬著蒼白的嘴唇,最終隻能輕輕點頭----算了,反正他來這裏就是為了追隨這個人,問問他可曾記得十年前的誓言。可是問完之後的種種,他卻從未認真思考過。三年了,他無時無刻不惦記著十年前的話,可是真正追溯到自己的命運時,他忽然感覺迷失了方向。
黯淡無光的黑色途徑,隻有權利門第欲望金錢的所在,這些一切一切,是他能所抵抗的麼?或者說,他也終究會變的同他一樣,忘記了起初來帝都的目的吧。
“好。”嘶啞的聲音,一點一點傳入空氣,像是久久壓抑繃裂地琴弦。
雲煥微微哼了一聲,點頭站起,“既然如此,協議達成。”
“雲煥哥哥。”看著他離去,少年的聲音終究輕輕喊出,帶著先前抉擇時的沙啞,“你真的不認識我了麼,一點印象也沒有?我們分別也隻有十年啊……”
“十年?十年就足以改變太多事情。”雲煥淡然,“何況,就算我說認得你又能怎樣?既然我已經沒有辦法實現當年的諾言,何苦還要為你留一份希望。”
少年猛地一震,不再說話。
“巫彭元帥吩咐,你去三軍曆練三個月,最終再定奪你屬於哪個軍團。”說完後,那個人頭也不回的大步離去。
而少年就站在那片陰影中,怔立良久。
又是十年後,高高的迦藍白塔上已不再有什麼智者大人,也沒了十巫的門閥統治,如今的雲荒隻是人治的社會。
已經二十六歲的青年靠在白玉欄杆上,望著腳下繁盛熱鬧的城鎮,嘴角處牽起一絲笑意----雲煥,十年裏你經過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從沒得到如意珠而被打入帝都大牢,又因為十巫的聯袂上表使雲氏一族遭受滅頂之難,到你的姐姐因救你而死在血十字下。
十年裏,你同魔交換了條件,將自己的肉體與靈魂出賣於對方,從而獲得黑暗的魔之左手之力。十年的鐵血燒殺,十年帝都內的血腥泛濫,甚至是那個與你一度成為朋友的飛廉也終在你的殘暴統治下,攜帶剩餘的帝都殘軍退守葉城。
後來的那場大戰中,其實我也參加了。狼朗與飛廉少將死守葉城,就算是擁有無可匹敵力量的你,似乎也與他們周旋了數十天。可是,當日的那一場戰鬥中,你卻沒和飛廉少將發生正麵衝突,隻是一個一個殺死他手下的人,從而踩平整個鐵桶般防衛的葉城。
當時的你,心裏是怎麼想的?我還記得,你跟飛廉少將說:“我要砍斷你的雙臂,讓你再也無法拿劍,這樣你還敢同我對抗麼?”
十年前,飛廉少將也告訴我,你對他的好是外人看來殘忍,實質上卻又是真的為你所想。今天,我終於能體會到他當日話中的含義----身為帝都內新的掌權者,雲煥代表了整個帝國的力量,他的一言一行牽動著整個雲荒的生死存亡。他是大道無情者,可是他的無情,終也建立在了有情上。因為像他這樣性格的人、怎麼可能容忍自己的弱點暴露人前?
所以,他寧願斬斷你的雙臂,因為這樣,起碼還能保你一命!雲煥說的沒錯,不與他對抗的人,沒觸動他利益的人,也許並沒有死的必要。而飛廉,這兩點你明明都占齊了,那麼你也沒有死的必要吧。
不過,大戰已過,雲煥也被他的師父封印,而你也成為人夫,與自己的愛人一起隱居在煙草溪流的鄉間,過上了一直渴望的生活。
可我,卻終究脫離不掉權欲的生活-----因為,你們這些過來人說的並無錯誤。在這種腐爛奢華的帝都內呆習慣了,就會遺忘掉過去、遺忘掉曾努力維持的信念和夢想。連我,也不另外啊……
“大人,公主的婚禮就要安排好了,陛下說,這件事全權有您負責。”
“哦。”冶陵撩了撩被風吹落的流蘇,冷然,“你先下去,我自有安排。”
“是。”那人恭敬地應了一聲,便帶著身後的眾位仆人離去。冶陵轉過身,抬頭望著天空靜靜發呆---那裏,屬於破軍星係的位置終於空空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