匈奴戰事已平,邊塞細柳營再度交回李意手中,蕭遠在皇太後和太後的眼淚攻勢下留在京城,隻不過搬出了內宮,居住在北定王府。
說起來現在蕭遠隻有爵位,卻無實職,上朝時沒有議事的資格。皇上思索良久,安排了一個禮部的閑職給他。
可是禮部一職,本來就是個閑職,蕭遠文才武略好,不見得有耐心去聽一幫大儒們引經據典的討論一個封號怎麼恰當,所以這個溫順的王爺難得的不務正業,幾次在禮部公房裏昏睡過去。
過了半月,蕭遠自動請辭了。
無官一身輕,他是這麼想的,反正塞北和京師都有王府,還能夠時常溜去玩玩。
可惜光是太後和太皇太後的召見就讓他每天奔走於王府與皇宮之間,並不比任何一個在朝官員清閑。
初夏,一個風和日麗夏意融融的上午,太皇太後和太後召他進宮品茶。太皇太後和太後都是世家女子,說起生活享受,那不是一般的貴族女子可以比得。蕭遠對於太後每年秘製的新茶,也總是垂涎的很。
可惜茶還沒有喝到就被人打斷,侍從來報:皇太後的弟弟博望侯劉道斌謝世。
蕭遠覺得有些詫異,博望侯是太後家最小的兄弟,今年不過四十,身體也一向健康,為什麼突然就謝世了呢?
太後聽到這個消息當場就昏了過去,太皇太後也落了眼淚,蕭遠則不得不奉旨去博望侯府吊唁。
蕭遠一向討厭見到死人,可是他一直在見死人。
以前在太子身邊的時候,和匈奴征戰的時候,重新安葬謝家眾人的時候,好像這輩子他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見到死人。
當然還有巨大的漆黑的棺木。想到這個,他打了個寒磣,要知道在禮部的時候,蕭王爺就不得不靠裝睡來逃避討論哪位德高望重的大臣用什麼棺木壽衣才恰當。
難道我天生就是和冥府的差事有緣?蕭遠坐在馬車裏苦笑。
十七歲的少年終究還是苦著臉去了侯府。他始終記得一句話:“為人臣者,當以人主為重。”
所以皇上下了旨,他一定會去的。
剛剛走進博望侯府的前院,他就覺得氣氛不對,下人們慌亂的在後院和前庭之間奔走,就算是主人大喪,這些仆人也不該如此慌張。
好似有什麼重大事件發生。
下人通報進去:“北定王奉旨吊唁。”
侯爺的二世子劉紹和他年歲相當,當年也是他的伴讀。這個十五歲的少年臉上掛著淚痕,匆匆的奔出來迎接他。
行過禮後,蕭遠開口問道:“侯爺夫人安好麼?”
劉紹抬頭看他,眼中隱隱有淚光,似是要說什麼,欲言又止,終於一咬牙:“家母昨夜自盡了。”
所以蕭遠見到的,是兩具黑漆漆的棺木。蕭遠這個時候,比上戰場還要鬱悶。
他既是奉旨吊唁,就少不了留下來安慰兩位世子。
大世子劉成今年二十,文名卻是盛極,現在是文昌閣的學士。算起來和蕭遠也是常在朝堂上見麵的。蕭遠記得此人目光如炬,好一派精明。
現在劉成就跪在兩具棺木前哭到有些呆滯,連見到北定王也隻不過是拜倒在地,卻是怎麼都不開口說話。
蕭遠想起自己的職責是代替太後打探,尷尬的咳了咳,開口問道:“侯爺身體一向康健,怎麼突然就駕鶴西去了呢?”
既然大世子劉成已經呆滯,隻好從劉紹這裏打聽消息。穿著麻衣的少年咬了咬嘴唇,把他拉出靈堂,又指指裏麵黑壓壓跪著的女眷。
蕭遠這才注意到,靈堂的一角跪著個年輕女子,不過十七八的樣子,穿著孝衣,帶著幾分恐懼的眼神,卻也掩飾不住精心修飾的妝容,在一地的女眷中很是醒目。
“那是父親剛納的妾室,過門的第二天父親便病倒了。太醫瞧過,說是……”二世子突然閉嘴不言,眼中的淚光又起。
自小在宮中長大的蕭遠當然猜到了太醫說了什麼。博望侯妾室甚多,連這個在內恐怕不下二十來個,太後三番幾次規勸過也沒有用,又不能拿著什麼理由不讓納。
恐怕是縱欲過度了罷。
他輕輕地歎了一口氣,望了望那個女子:隻覺得長的倒是明豔,隻可惜年紀輕輕就有了些風塵氣質。
劉紹似是看出他的心思,嘴角微微一撇,哭泣的臉上帶著似笑非笑的表情,“醉歌樓的新花魁折柳。”
醉歌樓,京師最大的青樓。
大德朝民風開放,朝廷官員和文人學子們多喜歡上青樓把酒吟詩。青樓女子色藝雙全,一年一選美,比賽琴棋書畫詩詞歌賦,拔的頭籌者為花魁,類似花中狀元。
一旦評為花魁,地位自然不同於一般青樓女子,是故嫁入豪門巨賈的花魁並不少見。
何況每次大考之後,新出的狀元探花都要參加的杏花宴上,主角就是這些花魁。這個國家,還很年輕,所以人不輕狂枉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