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三桂藩中,副將以上的將官,究竟有多少手尚難統計,估計不會少於幹名。所謂“逆屬舊人”,是指“吳三桂名下真正家仆舊人”,在雲南或別省投靠來的人,不在此內。一句話,清朝視為危險的是從早年就追隨吳三桂、與他共命運的那批人。如在遼東時期,或入關後,遼東人投到他門下而被收留下來的人,清朝還把“逆賊所屬匠役人口”,也包括在這批人之內。他們因為跟隨最久,與吳三桂已結成了共同的利益,這些人才是吳三桂的“真正家仆舊人”。他們“助逆”最多,但未曾領過兵,未同清軍對抗過,一律處死,處分太過;如留在雲南,惟恐不知何時故態複萌,敵將這批人悉數遷移北京。他們的人數遠比副將以上的人多。據平吳後任雲貴總督範承勳報告,他“通查偽包人(指王府服役人員)數”,據原檔冊報官役人共一千一百六十四名,而實際起發京師的達六千三百零五名,還有續收候發的人口為一百二十名,原藩下兵士,原檔冊報為二萬二千五百五十八名,而已起發赴京師的則有二萬七千五百五十二名,還有一百八十一名尚待續發。這就是說。實際清查出來的“真正家仆舊人”,包括其兵丁,比原報官記錄在冊的人數要多出不少。這說明,吳三桂當初有意隱瞞了藩下大量人口。
聖祖把人數眾多的副將以上的將吏和吳三桂的所有舊人、兵丁悉數調到京師,是給予妥善安排嗎?不是。朝廷要對他們逐個進行甄別,分清每人“從逆”情罪輕重,把那些他們認為“可惡”的“從逆”者統統查出來,然後加以消滅。這些未載人清官方檔案,因為殺的人太多了,有失清朝和聖祖的德政,故修史時,未編纂人。但至今當年被流放的吳三桂的部下兵了後裔們說:他們的祖先早就傳下話,當年凡副將以上的將領都殺頭了。他們並沒有讀清史,但說法卻與清官方記載完全吻合。不過,清官方投說殺頭。這是不言而喻的,無須說明,是盡人皆可以想見的。
該殺頭處死的人員,包括其家屬,依今天看,尚未成年的男孩(16歲)也在被殺之列,累計何止千百人!而被處死的人的家眷、親屬,無不受到株連,或死,或沒官為奴,家產全被沒收。要把這些人也算在內,又何止成千上萬!聖祖及其統治集團這樣做,實則是對已放下武器的投誠人員的一次血腥鎮壓,是一次勝利者對失敗者的瘋狂報複。聖祖的政策和行動,最深刻地反映了清朝封建統治者的陰險和刻毒的本性!
聖祖屠殺手無寸鐵的人,株連無辜,又使幸免一死的成千上萬的人被流放,世世代代遭受苦役,麵永世不得翻身。吳三桂的藩眾除被處死之外,不管官吏,還是士卒都被流放邊地。東北是主要流放地。康熙末年,據“羈官”於遼東的王一元所見,沿途看到許多站丁。蓬頭垢麵,生活極苦,問及他們,都說原是吳三桂的部屬,被發來塞外克站丁苦役。一些佐領一級的將官也同士卒一樣地位,不過,這些士卒還保持著以往習慣,稱他們為“老爺”。
一八八八年(光緒十四年),任職漠河礦局、辦文案、交涉事的宋小濂,著有《北微紀遊》,據他親身經曆,從伯都納城(吉林省扶餘市)至璦琿計一千六七百裏,共二十餘個驛站,均為康熙年間抗擊沙俄時所建。他曾詢問過這些站丁,他們稱:當年吳藩被平定後,其餘黨被遣發,赴極邊充當站丁,他們是其後代。“他們非滿非漢,至今(指清朝末年)子孫不得人仕途,貧苦之狀難以言喻。”東北地區是發遣罪犯的“理想”之地,路遠,荒涼,苦寒,足以實施懲罰。康熙二十一年初,聖祖東巡祭祖,至烏喇地方(吉林市),“見其風氣嚴寒”,內地發遭流放犯苦不勝寒,頗動側隱之心,指示以後發遣發到遼陽即可口但他強調,“反叛案內應流人犯仍發烏喇地方,令其當差。”吳三桂的餘眾自今遼寧、吉林,北至寧古塔、黑龍江沿岸,發遣東北各地為數相當多!
還有一些士卒被發遣到塞外喀喇河屯(今承德市灤河鎮),從事看守行官的下賤職業。據調查,現居住承德市灤河鎮一帶,婁、劉、王、樸四姓,都來自雲南,至灤河稱宮省族,其祖先都是吳三桂的兵。平定叛亂後,他們被發遣到這裏,不準當兵,隻能看宮門打更,這一職業同站丁一樣,為世襲,永遠處卑賤地位!為謀生計,他們白天做小買賣,晚上打更。世代如此,直至清亡。
十五、盛衰成敗,引得後人鑒
吳三桂掀起的一場政治的與軍事的大動亂,在猛烈地持續丁八年之後,終於平息下來,又恢複了事變前的平靜。它留下來的問題是,應當怎樣看待這場大事變,以及怎樣評價吳三桂。吳三桂起兵叛請,大致來自兩個方麵的原因。首先是主觀的,以吳三桂為代表的原明朝一大批將吏,搖身一變而成為新朝的權貴、創建新朝的元勳。他們有自己的特殊利益。在他們看來,從清朝新主人那裏得到的福貴、權力、地位都是理所應當的。他們與清朝的關係並非是休戚與共,魚水交融,真正地融為一體,而是一種類似主顧的關係,他們受雇於清朝,自然要獲取合理的報酬。麵一旦停止這種報酬,如像對吳三桂等人那樣,完全剝奪其利益,他們就會翻臉不認人,不惜孤注一擲,鋌而走險。他們對清朝將損失掉什麼,毫無痛惜之意。他們從半路加^了這個政權,沒有跟清朝結成那麼深的關係。為保護政治上與物質上的特殊利益,是吳三桂悍然起兵的主觀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