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跳舞了。越軍炊事員把白大褂穿出來了,手裏揮著菜鏟亂蹦。戰鬥人員舞姿嫻熟,邊跳,邊叫,間或拋個飛吻,中間的幾十米距離橫著雷區,他們挨著死神跳,距離延不長也縮不短。雙方不再比高低,專心致誌跳自己的,百十雙腳震撼著睡美人身下豐腴的紅土地,不知名的曲目把醉太陽一截一截搖下遠天。
樂曲中穿得一種怪異的聲響。
縱有一百麵大鼓擂擊,兵們也能從中剝離出死神的獰笑。
“嗷——”
響聲逼近。炮彈!
兵們弄不差,60迫、82迫的聲音小,炮彈“噝——”地落。100迫迫擊炮發出“日——”的潤響,“嗖——嗖——嗖——”是笨拙的160迫擊炮,帶著風飛。85加農炮直瞄射擊的聲響是“哧——”,從頭頂上過去又象嬰兒哭。聽到“出、出、出”的聲音,不用理會,炮彈在頭頂的空中,那是打遠方的。“嗷——”是大口徑炮彈紮下來了,兩三秒就到。
兩發炮彈落下,打在越軍身後的地方。兩邊的兵躲得一個不剩,兵被炮火訓練得動作神速,不用說躲炮,就是朝他打槍榴彈,槍聲先到一秒左右,他就能做出臥倒動作。手榴彈從拉火到爆炸3.5秒,拉火聲一響,他不僅能完成三次臥倒,還顧得上看一眼手榴彈的飛行,作出要不要扔回去的決定。
我方打的炮,炮彈沒炸。也不可能炸,沒安信,專往越軍屁股後麵掉,警告我方人員。
舞會暫停,明晚再說。
我方陣地是穩定的,但不是固定不變的。該進則勇敢進,該舍就主動舍。我軍進行了一次陣地調整,準備撤離某陣地六個哨位,轉移到更有利的位置上。楊股長下到哨位,布置拆除工事。準備工作秘密進行,拆除部分波紋鋼在敵人眼著幹。
越軍問:“你們幹什麼呢?”
我軍答:“我們要長期堅守。”
越軍問:“長期堅守幹嘛拆工事?”
我軍答:“修永備工事,打你們狗操的。”
越軍說:“好哇,好哇。”
準備就緒。物資順交通壕秘密運走,廢棄物資用噴火槍冷噴上汽油,洞裏安好炸藥,擬於17時40分點火,將廢棄物資基本銷毀,18時起爆,將工事炸毀。
17時過了一會兒,戰士們又跑到陣地外,雙方照常跳舞,叫嚷。17時30分,戰士們不動聲色地按以往的樣子下到交通壕,彎腰悄悄撤離。
17時40分,火起,濃煙滾滾。
四個越軍跳出來,衝我方陣地喊:“喂,快救火呀,你們那著火了。”沒動靜,越軍焦急地跳:“你們怎麼回事,快救火呀!”
我軍錄相機在遠方嚓嚓工作。
越軍喊:“你們不要命了,快跑呀。”
廢棄的子彈劈哩叭啦在火光裏爆響,偶爾有手榴彈爆炸,火越燒越大,一個人影不見出來。越軍不叫了,怔怔地望著大火,不曉得該怎麼辦才好。驀地他們有了不祥之感,吼一聲,跳回去躲了。
起爆。六叢爆煙騰升,編織袋幹石塊破木片象天女散花呈放射狀揚起,工字鋼劃過拋物線飛到八百米外,陣地上的香蕉樹、相思樹、風尾竹在搖憾中舞蹈,葉片亂紛紛向下方失落,一如災變突降。
對麵越軍20天沒跳舞。
36.1989年春節關,一車“新式武器”被越軍得到
1989年2月初,一輛滿載的大屁股北京吉普停在稱作千米生死線的軍工路北端,軍工戰士奉命來搬運物資。
臨近這場戰事的十周年紀念日,是向前沿我軍部隊送彈藥裝備以防敵人報複吧?不是。
從車內卸下來酒,“紅塔山”、“阿詩瑪”、“雲煙”,山城牌手表,火柴,清涼油,壓縮幹糧、罐頭等各種貨色,許許多多,大屁股車能裝多少,就卸下來多少。那麼不用說,春節在即,必是給弟兄們送來年貨無疑。
不。
軍工隊伍越過我軍前沿,還向前走。對方沒有射擊,怕是槍膛也生鏽了,兩個月後我們聽到這種說法,一說我方今年總共射了四炮,一說幾十炮。總之,比往年是大大平靜了,平靜的原因當然早已眾所周知。軍工隊伍在雙方陣地居中位置停下,向那邊投擲香煙,罐頭,能投的就投,不好投的放下由對方取。對方歡天喜地地喊:“罐頭!罐頭!”俱是漢語。
已然是為戰,罐頭戰,酒戰!
雙方一槍不放過了個和平年。
畢竟打了十年,我們心中芥蒂未消,事後對前沿官兵說:“太便宜他們了。”
官兵開導說:“瓦解敵軍嘛。”
我們說:“總歸是感情上別扭點兒,咱們自己弟兄還抽不上這好煙呢。”
官兵們嚴肅道:“感情不能代替政策,需要嘛。”卻禁不住笑。原來渴求理解的官兵們也會做手腳。卸下車的是地地道道的“紅塔山煙”,等到扔到對方陣地,就變成“春城”,“紅梅”了。這中間的調包計,神不知鬼不覺。抽慣黑棍子煙的越軍官兵不知,有“春城”“紅梅”已經是鳥槍換炮了,況且我前沿官兵適可而止,在數量上並沒虧他們。
看來,這場用槍炮開始的戰爭,很可能要用煙酒來劃句號了。但願不是一廂情願。如果對方真的能停止地區霸權主義的行徑,那麼,開懷暢飲凱旋酒的我軍官兵,定會向他們贈更多的甘烈美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