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將軍秦將樊於期亡之燕，太子以窮困來歸，受而舍之。秦王購將軍首金千斤，邑萬家。荊軻乃私見樊於期曰：“願得將軍首獻秦王，秦王見臣，臣左手把其袖，右手揕其胸，則將軍之仇報，而燕見陵之愧除矣。”於期自剄，頭墜背後，兩目不瞑，太子遂函盛其首獻秦。血漉漉者，樊將軍之頭。雙目冏冏兮，願見荊卿之報仇。報仇不當，將軍死休。荊卿豈不呼負負，請代將軍向卿語。當年購我首者秦，萬家之邑金千斤。此頭倘落庸兒手，忼慨不如持奉君。事之不就，君亦殺身。悲乎哉，爾我將身報太子，兩心一律輕生死。烏頭白否不可知，敢忘烏窮棲屋時。
秦舞陽燕勇士秦舞陽，年十三殺人，人不敢忤視。太子遣荊卿，令為副。至秦，見鹹陽宮，奉秦地圖匣以次進。至陛，色變振恐。誰聞乳犢，真不畏猛虎。古語：初生之犢不畏虎。一十三小兒，那不變色豺狼暴秦主。尉繚雲：“秦王豺聲虎狼心。”尋常殺人亦如風，咄咄燕市千夫雄。一登鹹陽殿，豈客太子宮？與夏扶、宋意同為太子客。籲嗟乎，騏驥悲鳴，凋零老成。田光謂太子曰：“騏驥壯盛時，一日馳千裏，至衰老，駑馬先之。”虛名麵白少年子，田光曰：“舞陽骨勇之人，怒而麵白。”迫促英雄壯心死。客來不，人去矣。軻怒叱太子曰：“何太子遣？往爾不反者，豎子也。仆所以留者，待吾客與俱。今太子遲之，請辭決矣。”遂發。
衛公鶴衛懿公好鶴，詳《左傳》。白雁白雁送曹亡，曹伯陽好田弋，野人公孫疆獻白雁。伯陽使為司城聽政。背宋，宋滅曹。不聞曹人思伯陽。衛人怨鶴鶴飛去，淒然回首空宮樹。我君雖不愛我民，外國何得殺我君。生相捐，死相憐。古詩：“生相憐，死相捐。”望滎澤，心悁悁。翟殺懿公於滎澤，衛人憐之。故君如此，人心尚爾。又不聞山頭望帝歸魂滅，蜀人傷心秭血。蜀王杜宇號望帝，升西山隱焉，時值二月，子規鳥鳴。蜀人聞，輒悲思之。《史記·曆書》：秭雉即子規。
裹犀革宋南宮萬有力，湣公與博，以局殺公，奔陳。宋賂陳，陳人使婦人飲之酒，以犀革裹之歸宋，宋人醢之。猛虎逐逐，可餌以肉。壯士仡仡，可醢以毒。南宮勇夫宋國賊，飛行日行三百裏。去作陳都客。如此雄，胡裹犀革？美酒盈觴，佳人上堂。薌澤熏熏，葬君醉鄉。
中兒三首屠岸賈攻趙氏下宮，殺趙朔。朔妻晉成公姊，有遺腹，走匿公宮，生男。賈聞之，索於公宮。夫人置兒袴中，祝曰：“趙宗滅乎，若號，不滅，若無聲。”及索，兒竟無聲，已脫。朔友人程嬰謂朔門客公孫杵臼曰：“後複索，奈何？”杵臼曰：“立孤與死孰難？”嬰曰：“死易，立孤難耳。”杵臼曰：“吾為其易者。”乃謀取他人嬰兒負之，衣以文葆，匿山中。嬰出，謬謂諸將，發師攻杵臼，諸將遂殺杵臼與孤兒。嬰卒與真孤匿山中居十五年，韓厥具以實告景公。乃召而匿之宮中，與謀立趙孤。孤名曰武。與田邑如故，及冠，為成人。程嬰乃曰：“我將下報趙宣孟與公孫杵臼。”趙武涕泣頓首固請，曰：“武願報子至死，子忍去我死乎。”程嬰曰：“彼以我為能成事，故先我死，今我不報，是以我事為不成。”遂自殺。趙武服齊衰三年，為之祭邑，春秋祀之，世世不絕。袴中兒，汝莫哭，趙家剩汝一塊肉。借宋楊太妃謂帝昺語。賊來入宮，索兒洶洶。兒聽母祝，天垂趙宗。趙人省識當年事，卻向人家殺妻子。又安知邯鄲女子一歌兒，抱中匿活秦皇帝。趙欲殺子楚妻子，子楚夫人得匿，母子得活，母即邯鄲姬，子即始皇。
立孤難，死亦不易，趙客公孫大義士。抱中死趁他家孤，真兒乃得山中居。山中居，年十五，程君護持良獨苦。苦死苦生，孤兒長成。故人地下，服君長者。服君祝君意兩深，入地報友傷友心。
孤兒收得故田邑，頓首程公悄然泣。當初不仗匿山中，此來爭得宮中立？公恩未酬，奈何去休。公去不複，敬致公服。服公三年，酹公九原。卻不念父客公孫為誰死，寧不望君一體春秋祀。
季子劍吳季劄初使，北過徐，徐公好季劄劍，口勿敢言。季劄心知，為使上國，未獻。還至徐，徐君已死，乃解其寶劍係之徐君塚樹而去。從者問之，季子曰：“始吾已心許之，豈以死倍吾心哉。”摩挲手中劍，照見心中語。人生一寸心，陳人一抔土。登君墓門兮，攀君塚前樹。劍掛風枝兮，自為君舞。籲嗟乎，冥冥中友，公子不負。何物楚弓持賜人，章華台上翻覆一杯酒。楚靈王成章華台，魯昭往朝，靈王與宴，遺以大屈弓，後中悔，昭公還之。
卒母哭吳起為將，卒有病疽者，起為吮之。卒母聞而哭。人問，其母曰：“往年吳公吮其父，其父不旋踵，死於敵。吳公今又吮其子，妾不知死所矣。”有子莫去從軍征，軍中十病九不生。願為吳公帳下卒，吮疽厚於親骨肉。人家父母正當歡喜時，何物老嫗見前。向人作悲啼。嫗言持告人家子，受人恩多為人死。
狐聚秦昭襄五十二年攻西周，西周君奔秦，盡獻其邑三十六，口三萬。秦（遲）〔遷〕西周公狐。狐聚，名與陽人聚相近。狐聚，陽人聚，秦莊襄元年，遷東周君陽人聚。卅六城，一片土。遺黎三萬人，流離不知所。歧陽鳳皇罷朝飛，化為北阪雉夜啼。秦文公祠若石，陳倉北阪城。神來以夜，其聲殷。雉為雊。啼不已，白帝起。秦獻公作畦（祠）〔疇〕祀白帝，後百二十歲滅周。周君愁，嬴王喜。周君良可愁，嬴王亦無喜。曾不知豺聲虎心別家兒，見前。數年生墜邯鄲裏。秦昭襄四十八年正月，政生邯鄲裏。
秦凡十五首
定江南秦王政二十四年，王翦大破楚軍，至蘄南殺其將項燕。明年，定江南地。頻陽老將翦歸老頻陽。奈何許，收盡江南幹淨土。蘄南一殺項將軍，江上悲纏楚三戶。項燕為將，愛士卒，楚人憐之。楚南公曰：“楚雖三戶，亡秦必楚也。”獨不見八千子弟江東來，見後。三世將孫河北虜。秦使王翦孫王離擊趙，客曰：“為將三世者必敗，”以其所殺伐多矣。其後受其不祥。項羽果虜離。趙為河北之軍。望江南，作楚舞。家世仇，報祖父。羽，項燕孫。
鑄金人二十六年，收天下兵鑄金人。時有大人十二見臨洮，象之重各千石，置宮廷中。凶兵殺苦天下人，化作十二長人身。豐軀千石大頂骨，中鬱當年刃上血。眼中宮殿不千年，千裏草出銷紅煙。劫餘兩枚清門裏，董卓壞金人十，餘二枚徙清門裏。草付苻洪以讖文有“草付應王”，又其孫堅背有“草付”字，遂改姓苻氏。一火扶不起。苻堅取銅人二入長安，盡銷之。金仙因果知不知，後世今生作者是。智大師偈：“欲知前世因，今生受者是。欲知後世因，今生作者是。”
湘山樹二十八年，浮江至湘山祠，逢大風幾不得渡。大怒，使刑徒三千人伐湘山樹，赭其山。湘江不許祖龍渡，大風掀波扼江路。江神奈此無道秦，赭卻祠前滿山樹。湘君愁，楚人怒。報秦不離楚三戶，霸王一把阿房炬。項羽入關燒阿房宮。
蘭池盜三十一年，為微行鹹陽，與武士四人俱，夜出逢盜蘭池，見窘，武士擊殺盜，關中大索廿日。讀書看劍莽不平，將盜劫秦書荊卿。綱目雲：“燕太子丹使盜劫秦王。”天下所得誅，安得入盜名。蘭池之盜複何許，想亦當時壯士伍。是時關中大索賊，何人不歸萑蒲澤。獨不聞秋霖夜火呼野鄉，關東盜魁張楚王。詳下。馮劫對二世曰：“關東群盜並起。”
築長城三十三年，使蒙將軍發兵三十萬築長城，暴師於外十餘年。築長城，城長萬餘裏。健卒卅萬人，十年幾生死。地中脈斷人不知，道旁骨多王翰詩：“長城道旁多白骨。”君見之。君見之，曾否一憐吞藥時。二世賜蒙將軍死，將軍喟然太息曰：“罪固當死，起臨洮屬之遼東，城塹萬餘裏，此其中不能無絕地脈哉？”乃吞藥自殺。
墜星石三十六年，有墜星下東郡，至地為石。黔首或刻其石曰：“始皇帝死而地分。”始皇燔銷其石。鹹陽燒書火色黑，燒到墜星天上石。石不言，天無色。地下高山石峨峨，奈渠年年镵刻何？二十八年，上鄒嶧，封泰山，登之罘、琅玡，二十九年，登之罘，三十二年，之碣石，三十（十）七年，上會稽，皆刻石。刻者刻，焚者焚，穀城黃石化作人。圯上老父謂張良曰：“後見我濟北，穀城山下黃石即我也。”
秦女怨情作桃源雞犬，不作禾地《說文》：秦地宜禾。民人。生男已大惡，生女複苦辛。阿房兮連連，美人不見天。後宮列女萬餘人。海舟兮漫漫，女不見仙。遣徐市發童男女數千人，入海求仙。南越迢迢萬裏苦，萬五千人未嫁女。問何為，征衣補。尉佗攻北越，使人上書，求女無夫家者三萬人為士卒衣補。秦皇帝可其萬五千人。更何言，搗素年年怨別離，百十萬家征人婦。三十萬人築長城，五十萬人戍五嶺，七十餘萬人作阿房。或作驪山。
驪山墳三十七年，始皇崩，葬驪山。墳高五十餘丈，周回五裏餘。熬然焦兮，伍被雲：“秦為無道，天下熬然若焦。”七十餘萬人築城。周回五裏，五十餘丈之驪山墳。墳中葬狼骨，山下遭虎掘。項羽掘始皇墳。江海水銀地底沉，黃金鳧雁飛空滅。鬼燈焰黑人魚膏，初，穿治驪山，以水銀為百川江河大海，黃金為鳧雁，以人魚膏為燭。幽宮照羊火一爇。始皇塚被掘後，村民牧羊，羊走入鑿中，牧童以火照之，因遺火焚燒至盡。火成灰，空壙開。燒不化，一怨碑。工匠生閉壙中，於中鐫石為記，後人名曰怨碑。
白虎夢二世夢白虎齧其左驂馬，殺之，心不樂。卜曰：“涇水為祟。”二世乃齋於望夷宮，欲祠涇，沉四白馬。趙高使閻樂迫令自殺。鹿非鹿兮馬非馬，趙高持鹿獻二世曰：“馬也。”二世笑曰：“丞相誤耶？謂鹿為馬。”趙家呂家共天下。晉時語曰：“牛與馬，共天下。”鹿遊將上鹹陽朝，李斯曰：“吾必見寇至鹹陽，麋鹿遊於朝也。”白虎飛來夢中妖。左驂一齧殺馬死，此祟分明不關水。望夷宮，受者是，猶將沉涇冤殺白馬四。
東門犬李斯論要斬鹹陽市，顧謂中子曰：“吾欲與若複牽黃犬出上蔡東門逐狡兔，豈可得乎？”父子相哭，夷三族。黃犬兮令令，白兔兮煢煢。上蔡東門舊事，鹹陽西市哭聲。哭聲滿市，路人屏營。勸君且收淚如雨，問君記否倉中鼠。斯少時，見吏舍廁中鼠食不潔，〔近〕人犬，數警恐之。入倉，觀倉中鼠食積粟，居大廡下，不見人犬之憂，乃歎曰：“人之賢不肖譬如鼠矣。”鼠猶有齒君不知，今日不死待何時。
將進酒李斯長男由為三川守，告歸鹹陽，斯置酒於家，百官長皆前為壽，門庭車騎以千數。斯喟然歎曰：“物極則衰，吾未知所稅駕也。”將進酒，兒莫哀。客上壽，兒歸來。門庭車騎，公家盛時。盛衰物理，君則早知。早知之，尚如此，不見東門狡兔死。
大澤鄉陳勝，字涉，少時常與人傭耕，輟耕之壟上，悵然甚久，曰：“苟富貴，無相忘。”傭者笑曰：“若傭耕，何富貴也。”涉太息曰：“燕雀安知鴻鶻之誌哉。”二世元年秋七月，發閭左戍漁陽九百人。陳勝、吳廣為屯長，行至大澤鄉，天大雨，度失期，乃起兵。秋雨下野田，鴻鵠將上天。昔時高壟上，《漢書》注：“壟上，謂田中高處。”今日大澤邊。大澤之鄉曠莽莽，傭耕少年作屯長。丹書帛上者魚，篝火叢祠鳴者狐。勝丹書帛曰“陳勝王”，置人所魚腹中。又令廣之近所叢祠中，夜篝火，狐嗚呼曰：“大楚興，陳勝王。”鬼夜呼，廣行卜，卜者曰：“足下卜之鬼乎！”蘇林曰：“狐鳴祠中即是也。”壯士舞。勝令曰：“壯士不死則已，死即舉大名耳。”徒屬皆曰：“敬受命。”夥沈沈，客曰：“夥頤，涉之為王沈沈者。”大張楚。勝稱大楚，亦號張楚。野田燕雀飛入宮，切莫輕作語。輕作語，撲殺汝。其故人嚐與傭耕者入宮，言陳王故情。或說陳王曰：“客愚無知，顓妄言，輕威。”陳王斬之。
殺醉尉將尉醉，笞吳廣，尉劍挺，廣起，奪而殺尉，陳勝佐之，並殺兩尉，為壇而盟，祭以尉首。是何妄尉，此日而醉。不聞近所祠中，昨夜呼鬼。晨起笞人，鬼呼入門。一劍起奪，將尉殺卻。壯士登壇，天陰晝寒。好語左右，切莫縱酒。不見壇之前，醉人首。
韓燕王趙王武臣，遣故上穀卒史韓廣將兵徇燕地，燕故貴人豪傑謂廣曰：“願將軍立為燕王。”韓廣曰：“廣母在趙，不可。”燕人曰：“以楚之強，不敢害趙王將相之家，今趙又安敢害將軍之家乎？”廣以為然，乃自立為燕王。居數月，趙奉燕王母家屬歸之。上穀卒史韓家郎，初意不肯作燕王。敬謝豪傑諸貴人，賤子乃今趙王臣。背趙易耳，家有母在。君不聞趙王家室作累囚，時武臣自立為趙王，陳王捕係其家室。孤兒安忍累母愁。嗚呼，項軍殺母心念不？漢家王郎安國侯。王陵以兵屬漢，項羽取陵母置軍中。陵使至，則東向坐陵母，欲以招陵，陵母伏劍死，項王怒烹陵母。陵卒從漢王定天下，封安國侯。
趙王姊趙將李良還邯鄲，道逢趙王姊出飲，從百餘騎。良以為王，伏謁道旁。王姊醉，不知其將，使騎謝良。良怒，遣人追殺王姊道中，遂襲邯鄲，殺武臣。咄女子，趙王姊，出飲時，從如水。將軍誤跪大道旁，雕車徑過塵土揚。茫茫浮塵，昏昏醉人。空中飛劍，斷送千金身。渠一身，死猶可。邯鄲城，趙家破。斷送山河，姊歸奈何。
楚西楚凡十五首
哀王孫秦二世二年六月，項梁求楚懷王孫心民間，為人牧羊，立以為楚懷王，都盱台。項羽尊為義帝，後使人殺之江南。楚三戶，一片土。《史記索隱》：以為三戶亭。《正義》以為三戶津。哀王孫，牧羊豎。昨日為人奴，今日作人主。豢劉家兮一龍，養項家兮一虎。龍虎中原苦鬥爭，兩家誰甘帝空名。趙高雲：“以空名為帝，不可。”可憐江南死，不及民間生。漢王姑容項王殺，項王僄悍漢王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