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2章(2 / 3)

趙媛薑犍為盛道妻趙氏,字媛薑。建安五年,益部亂,道起兵,事敗。夫妻執係,當死。媛薑夜中告道曰:“君可速潛逃,建立門戶,妾自留獄,代君塞咎。”道依違未從,媛薑便解道桎梏,為齎糧貨。子翔時五歲,使道攜持而走。媛薑代道持夜,應對不失。度道已遠,乃以實告吏,應時見殺。道父子會赦得歸。道感其義,終身不娶。陰陰犴門,夜走囚人。囚人去矣,行逢赦恩。歸還走入舊庭宇,空帷愴念媛薑婦。記得同係獄中時,勸我潛逃立門戶。猶複為我齎道中糧,猶複將兒斷抱中乳。妻一身,以死護。悲乎哉,妻死圜扉,夫絜子歸。望兒報母好成立,餘生老作鰥魚泣。

叔先女孝女叔先雄,犍為人。父泥和,墮湍水物故,屍喪不歸。雄號泣晝夜,常有自沉之計。所生男女並數歲,雄各作囊,盛珠環係兒,數為訣別之辭。經百許日,雄乘小船,於父墮處慟哭,遂投水死。弟賢,其夕夢雄告之:“後六日,當共父同出。”至期伺之,果與父相持,浮於江上。郡縣為雄立碑,圖象其形。江南曹娥十四五,道傍碑題一抔土。孝女曹娥,會稽上虞人。父盱,為巫祝。漢安二年五月五日,於縣江溯濤迎婆娑神,溺死,不得屍骸。娥年十四,乃沿江號哭,遂投江死。元嘉元年,縣長度尚改葬於江南道傍,立碑焉。渠何人,未嫁女。犍為亦有孝女碑,等是沉淵泣風雨。湍水茫茫,持回父喪。豈不念兒,係兒珠囊。江中父魂當有語,女兒今作人家婦。

蔡文姬蔡邕女,字文姬,博學有才辨。興平中,沒於南匈奴十二年。曹操素與邕善,痛其無嗣,遣使者以金帛贖之,重嫁於陳留董祀。祀犯法當死,文姬詣曹,蓬首徒跣,叩頭請罪,音辭清辨,旨甚酸哀。操乃原祀罪。因問曰:“聞夫人家先多墳籍,猶能憶識之不?”文姬曰:“昔亡父賜書四千餘卷,流離塗炭,罔有存者。今所誦憶,裁四百餘篇耳。”乞給紙筆,於是繕書送之,文無遺誤。焦桐無聲,孤女零丁。悲笳塞外,文姬有《胡笳十八拍》。紅顏死生。老瞞好懷,金贖娥眉。得不憐渠,訴夫死罪,音辭酸哀。又不睹渠,繕父遺書數百紙,絕代才華女子子。噫嘻女子子,有如此。劉景升兒子,真豚犬耳。

不其虎童恢,除不其令。一境清靜,牢獄連年無囚。民嚐為虎所害,捕獲二虎。恢出,咒虎曰:“王法殺人者死,傷人則論法。汝若是殺人者,當垂首伏罪,自知非者,當號呼稱冤。”一虎低頭閉目,狀如震懼,即時殺之。狐吹火,見《魏誌·管輅傳》注。鼠穿屋。害人多,官不捕。豈真不捕,捕亦不服。道我長官,作民父母。不能聽人放牛,王渙,字稚子,初除溫令。其有放牛者,輒雲以屬稚子。但聞竟夕吠狗。山陰父老對劉寵曰:“它守時吏發求民間,至夜不絕,或犬吠竟夕,民不得安。”君不服人,何以役獸。獸睢盱,解人語。不聞不其令,咒殺殺人虎。

牛黃客延篤,字叔堅,為京兆尹。時皇子有疾,下郡縣出珍藥,而梁冀遣客齎書詣京兆,並貨牛黃。篤發書收客,曰:“大將軍椒房外家,皇子有疾,必應陳進醫方,豈當使客千裏求利乎?”遂殺之。何物太守,以金蛇遺若。永昌太守劉君世以金蛇遺梁冀。我京兆尹,肯聽爾貨牛黃藥!豈惟藥,不可貨,並齎書,人亦殺卻。我竟殺之,問汝何辭。汝豈不知,跋扈將軍鴆帝賊,質帝目冀曰:“此跋扈將軍也。”冀使左右進鴆於煮餅,弑帝。奈何作渠門下客。

平原相史弼,字公謙,為平原相。時詔書下舉鉤黨,弼無所上,從事坐傳責之。弼曰:“他郡自有,平原自無。”濟活者千餘人。後坐誣誹謗,當棄市。平原前孝廉魏劭與郡人賣郡邸,行賂中常侍侯覽,得減死一等。時人或譏曰:“平原行貨以免君,毋乃蚩乎!”陶丘洪曰:“昔文王羑裏,閎、散懷金,史弼遭誣,義夫獻寶,又何疑焉!”議者乃息。將承從事上鉤黨乎,他郡自有,平原自無。問曾見獻寶義夫否!他郡自無,平原自有。累累魏君,走告郡人。公活我等,持何報恩。計唯買郡邸,貨常侍。甘此蚩,救公死。此自郡人為之,不關使君意,史公甘死故如薺。弼答前孝廉裴瑜曰:“誰謂荼苦,其甘如薺。”

劉公子劉琦嚐與諸葛亮謀自安之術,共升高樓,去梯。謂可言未?亮曰:“君不見申生在內而危,重耳居外而安乎?”琦意感悟,陰規出計。會黃祖死,得出為江夏太守。及表病,琦歸省疾,琦素慈孝。蔡瑁、張允等恐其見表而父子相感,更有托後之意,乃遏於戶外,使不得見。琦流涕而去之,眾聞而傷焉。臥龍樓上語,兒避驪姬去。呼鷹不登台,父病兒歸來。望寢門兮昏曉,奈遮絕兮群小。兒去淒淒,涕滿懷抱。可憐豚犬尚可兒,秋風流落江南道。建安十三年九月,曹操軍至新野,琦走江南。

鳳護雞高鳳,字文通,南陽葉人。少為書生,家以農畝為業。妻嚐之田,曝麥於庭,令鳳護雞,時天暴雨,而鳳持竿誦經,不覺潦水流麥。妻還怪問,鳳方悟之。鴻妻椎髻山中侶,粱鴻妻椎髻,著布衣,共入霸陵山中。南陽亦有農家婦。夫讀書,婦作苦。田中歸,麥漂雨。怪問夫君知不知,夫君一語笑置之,鳳兮鳳兮不護雞。

西夷歌永平中,益州刺史朱輔,威懷遠夷。自汶山以西,百餘國舉種稱貢。輔上疏雲:“白綠狼槃木唐叢等慕化歸義,作詩三章,今護送詣闕,並上其樂章。”帝嘉之,事下史官〔錄〕其歌。不喜東海獻從魚,東夷國,海出從魚,使來輒獻之。不愛大秦貢明珠。西域大秦國,有明月珠。願似西夷萬餘裏,舉種稱臣漢天子。不聞槃木唐叢白狼王,承風慕化詩三章。歌聲長,辭意美。懷者誰,賢刺史。漢德洋洋向西流,邊吏仗有朱益州。嗚呼,邊吏幾如朱益州。

詩存序

篁仙與湘潭王氏壬秋,武岡鄧氏彌之、葆之,攸縣龍氏皞臣結詩社長沙,追蹤曹、阮、二謝,以蘄複古。篁仙之詩稍演以肆,至其華妙處不減宣城也。湖口高氏碧湄,亦俊才年少,數君相與為石交,誌節慨慷,敦友朋之誼。皞臣、彌之昆季餘夙好。後乃因壬秋而識篁仙,因篁仙而識碧湄,皆得讀其詩,意數君之文與其為人,非今世之有也。而年皆未逾三十,天下多故,萬事墮壞,無與枝拄。數君者才皆傑出於世,其致力也有餘裕,所以就成其誌事者,獨詩也哉!篁仙督餘敘其《天影盦集》,因並記之。乙卯十一月,湘陰郭嵩燾序。

餘年十五六時,天下方騖於科舉。宣宗重翰林,多由府道兩三年至督撫。一童生不二年可至二品官,出為學使鄉考官,門庭赫烜,父母光榮,比之蘇秦尤顯。故父老甘心焉,以科第望子弟,因督其伊吾帖括中,終身不悔。餘故少孤,為叔父所教育,九歲能文,而不喜製舉程式,隨例肄業城南書院。院長陳先生本欽,名儒也,專攻八比文。禮聘龍先生友夔助校課藝,龍先生熟精《四書》彙參之學。諸老翰林如勞、羅諸公,皆推服焉。或聚談講論,龍先生來,則莫敢先發言。而餘與其長子皞臣交,及武岡二鄧子,皆在城南講舍,李君篁仙亦從其外兄丁果臣居院齋。

篁仙早入學,補廩生。皞臣亦舉丙午鄉試,下第還,侍父居內齋,皆謹飭。獨餘跅弛好大言,篁仙放誕自喜。餘尤與相得,日夕過從,皆喜為詩篇。鄧彌之尤工五言,每有作,皆五言,不取宋、唐歌行近體,故號為學古。其時,人不知古詩派別,見五言則號為漢、魏。故篁仙以當時酬唱多者,自標為“湘中五子”。後以告曾滌丈,羅羅山睡中聞之,驚問曰:“有《近思錄》耶?”時道學未衰,故惡五子名雲。然篁仙實先工科舉,學八比試帖大卷,皆甲於四子。由辛亥鄉舉,應丙辰殿試,卷在進呈十本中,翰林資也。及朝考,誤點注,乃置三等,用主事,分戶部,以此侘傺,遂懶散,不樂曹司趨走。然以才名見重徐侍郎樹銘,因見賞於本部尚書肅順,部事輒谘之。戶部亟理財,設官銀號凡五,各識以宇記,因曰“五宇”。官吏因緣虧空,肅尚書治之,設核對處,以篁仙會王郎中正誼辦理。銀號欠款,當繳銀錢,而輦當十錢抵償,主者不肯收,輦者委堂下徑去。篁仙日趨公,數數見之,漫問曰:“此錢胡為露積庭下,將破壞矣。”吏具言繳款不收故,則曰:“不收可令更將去。”吏輒應曰:“諾。”即呼輦者還其故號。及太治虧空,王郎中以徇縱當送獄待訊。尚書趙公思救之,從容曰:“下獄太重,即如李主事亦當下獄耶?”意以肅善李,必可寬也。肅驟見抵,因發怒曰:“皆交刑部。”而篁仙入獄,案未結,有夷變,又縱出之。既和,複囚之,改元不得赦。及誅肅順,大治肅黨,大臣坐罪者相望,篁仙乃以為肅所陷,赦複官。蓋在部五年,而在獄兩年。在部時,詩不能多,在獄時,有《讀史》、《史論》若幹卷,《讀史樂府》三卷,起戰國,至東漢,猶前詩宗漢,魏說也。

湘中五子既散處,而皞臣以知縣分山西,有循稱。彌之由中書敘浙江道員,省城不守,坐革職歸,與弟保之讀書家居,詩益沉雄。保之讀萬卷書,著《井言》數十萬言,政學無所不通。餘家居,專治經,有八箋,自以為過鄭康成,潘伯寅頗疑笑之。獨篁仙捐資得道員,又不知省例,指發安徽。安徽故無候補試用當補之缺,其先發湖北。張香濤以其詩人為肅所陷,至籍沒,特令署江漢關道,乃不知以脂膏自潤,而人人皆妒羨。及改安徽益窮,猶以才望一署蕪湖道員,竟貧老以終。四娶無子,詩人之窮信矣。

餘與君於辛未在衡州一別,遂不複相見。嚐過瀏陽蕉溪嶺,憶君舊詩,因賦一律,有“詞客才名官後減”之句,偶為人書扇頭。君見而怫然,手書新作數篇於後,人以告餘,究亦未見也。又十餘年,君弟荇仙在蘄、黃間與餘書,請序君遺稿,餘諾之。序未成,遺稿亦未見。又十餘年,而族孫賓四典鹺長蘆,餘適至宛平,因聞賓四方輯君詩,欲餘序之。既喜君詩得存,又悲荇仙之亡,負諾未償,無以慰君靈。方將裒述遺事,以紀前遊,蓋五子僅存一個矣。當世漸無知五子者,況其詩乎!甲寅之秋,賓四訪餘宣武之寓,出所印《天影盦詩存》一卷,盦名前未聞也。前詩題曰:“蘭林詞社。”保之因笑君慕詞林,五子中乃無一詞林。若在道光朝,皆不得比士大夫敢言詩乎?君固詞林才,詭得卒失,餘四人皆未第進士。明人有言,進士如朝饔夕饗,官如酒肴,人可無酒肴,不可不食。然則四子皆餓夫,君猶幸不饑,則詩固未窮也。因序六十年交誼,及與君少小好詩,成互示稿之由,以質世之好為詩者,而不論派別高下雲。甲寅七月乙巳,同學弟王闓運序。

天影盦者,長沙李椷叔觀察自署其讀書齋名也。椷叔述其少時,夢至一地,修篁蕭森,中隱蘭若,一角出門,粉墨剝落,僅一“波”字可辨。循徑以入,瓦屋數椽,苔蝕土牆幾滿。一老僧瞑坐廊下,心知為異人,拱而俟。老僧微舉目曰:“來乎,尚早也。”言畢瞑如故。趨出,則榛莽叢雜,迷失舊路,但聞風聲刁刁,林木漰湃,驚而寤。乃顏所居曰“波庵”,號曰“篁仙”。誌夢也。後十餘年,成進士,官農曹,嬰籍產下獄之禍行,自念曰:斯其宦海波濤之驗乎?遂易齋名曰“天影盦”雲。同治元年既出獄,複官。一日行過其鄉人唐斐泉比部宅,遇稽降於堂,自稱梅仙,蓋漢時峨眉山老梅也。判事有不可解,再問,則曰:“問篁仙。”椷叔趨叩梅仙,何自知我?稽即書曰:“眉山絕頂一茅茨,抹月披風自護持。語罷三生先一笑,蒲庵本是靜禪師。”椷叔恍憶前夢,問庵何名。稽曰:“眉山波若寺,是君舊遊地。謫下此間來,紅塵好遊戲。”椷叔曰:“前生已了,請問今生。”稽停筆少頃,複書曰:“扁舟消息隔蓬山,錯被罡風吹複還。管領湖山好風月,為留清白在人間。”椷叔曰:“前二語易曉,請問後來,終是何等?”稽不複答,辭而去。

餘則以後來事誠不可知,但察篁仙之為人,翛然而不塵,其為文章、樂府、歌詩揮灑跌宕,規摹古人而能抒其所獨得,此非生有自來者耶?適編存《天影盦詩》集成,命為之序,因並記其崖略如此。同治十二年歲次癸酉冬十月,皋蘭朱克敬。

詩存一

古意妾無冰雪容,而君獨歡愛。襲妾無縫衣,綰妾同心帶。有衣妾不披,有帶妾不束。豈不為君容,恐令見者毒。高樓設清樽,中庭列華炬。擊節為君歌,拂袖為君舞。歌舞妾所嫻,神妙君所許。君知妾藝精,焉知妾心苦。君情如水深,妾命如雲薄。陌頭楊柳花,因風易搖落。願君裝作綿,殷勤為儂著。

春暮雜樹蓊繁陰,庭院翠痕濕。殘花飛上窗,切切杜鵑泣。卷簾人不來,翛翛燕飛入。

妾薄命四首娟娟幽蘭花,托生在空穀。賤質未離塵,敢望君子服。妾家橋水西,車馬日相逐。買笑堆黃金,奚當妾所欲。妾姿誠不妍,妾身故如玉。

嫋嫋大堤柳,日日臨長河。冷眼盼行人,閱人誠已多。遊冶匪妾尚,含意空婆娑。妾心如鬆柏,貞固非有他。願言見君子,君子將如何。

君子不我遺,妾心差自喜。願為雙羅帶,得附君子體。願為雙玉環,得約君子指。妾心人不知,君子意良美。間阻從中來,離別從此始。

別時長相思,會時暫相與。分當永訣絕,私意敢傾吐。誠知命不猶,此願屬虛語。但令君子心,解識妾心苦。再拜謝君子,雙淚落如雨。

遊子吟薄暮羃四野,朔風淒以悲。行客各赴家,遊子方臨歧。束裝重躊躇,趨庭拜嚴慈。顧我無他言,但道善保持。言短意則長,涕淚交漣洏。仆夫立路旁,策馬如風馳。回顧倚閭人,久立足未移。野鳥飛出林,戀此巢樹枝。鳴聲何啾啾,未遂反哺私。男兒誌四方,遠道未可辭。不辭去路遠,所悵歸時遲。子身方未行,親心相與隨。衣厚猶恐寒,糧充猶恐饑。子身固長大,鞠育猶嬰兒。當茲行邁日,長憶幼小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