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故人寓客去已如燕,餘想猶在屋。屋中何所有,破紙積書簏。中多別時語,未忍將來讀。疏欞網蠨蛸,壞壁落蝙蝠。萋萋暮秋草,自向門前綠。三月無履綦,教人悵空穀。
咄歌
九日,徐壽蘅樹銘少司馬招飲陶然亭,同何子貞紹基學使、龐寶生鍾璐閣部、鄒雲階焌傑、蕭香泉潑蘭、曹薌溪登庸、陸眉生秉樞四侍禦席上有作。
燕台豈不崇,常薄霸主招。此日足娛樂,一亭已為高。黃沙起冥冥,長風行蕭蕭。日光動鬆檜,秋聲拂蒹茭。西山對我前,苕邈而岧嶢。願因走太行,安得傅羽毛。長顧思平生,登眺圉所遭。昔如波上鳧,今作林中鷦。藩籬采粒食,易飽複易巢。鵷鸞何邕邕,健翮排九宵。麼質容其間,豈不愧翛噍。主人敬愛客,廣座羅招邀。杯中泛雪液,盤中剝雙螯。舉觴勸一醉,一醉焉足逃。咄唶醉後歌,風為益哀號。低昂不平氣,草木皆波濤。四座且勿喧,用古詩句。聽我畢楚騷。
雜體四首皎皎盤中絲,失手落泥滓。安用澡溉之,前臨大江水。江水流何清,絲亂自為理。持謝行路人,無為濕君履。區區待誰辨,愛惜桑與杞。
出門四眺望,歸來不能餐。霜風砭人肌,凜冽心以寒。感彼道旁人,羸瘠身不完。塵揚去如飛,簇簇銀雕鞍。車中何少年,服被綺與紈。由來安可知,千金非一簞。
有客遊仙都,聽睹極人世。瑤為壁門,白玉作階砌。中庭何所有,桂樹巢翡翠。鴛鴦合飛鳴,驚起雲屏睡。盤旋進妙舞,宛轉流清吹。笑言工且閑,芬蒀播蘭氣。使君但高坐,樂飲不言醉。當伊未覺時,焉自知夢寐。
南山有父老,性複娛翰牘。匪言與世緣,微尚秉幽獨。中年萃哀樂,蕩意事嬉逐。鬥雞鹹陽市,走馬邯鄲曲。豈乃屠販伍,清士以為辱。湛顯良自昧,抱書納空穀。誰知泥土中,中有荊山玉。
贈李眉生鴻裔同年朗月照虛軒,空清絕浮埃。晚花共人立,白露生庭階。對影寂不歡,之子依依來。展坐接清話,感君少艱危。孤桐臨浚淵,就此良琴材。琴韻幽且長,冷冷散餘哀。爐煙不欲去,聲影相低徊。馮君水仙奏,送我平生懷。
月下寒月高以清,照我一庭小。庭虛寂無人,群動息悄悄。流輝入明鏡,空色太分曉。豈緣衣裘薄,森冷中懷抱。燈火非不溫,依依良為君。
詠冰樹苕苕孤生樹,乃在高城側。隆冬柯葉改,蕭瑟抱寒碧。雪花凝作冰,晃耀動晴色。豈不似瑤枝,願君依玉墀。
答馮樹棠明府蜀中二首迢迢蜀江魚,絡以白素絲。得絲織成錦,製造當春衣。春暮擁薄寒,戢君在遠思。聞君自為官,冰雪堅夙持。堂上有冷弦,邑中無剽錐。天下規一區,世事安在茲。幹戈日未息,太府艱度支。賤子拙理生,陸陸忝所司。端居抱殷喟,發語人見嗤。從知三守籌,不及一尺棰。
京華盛簪組,迂性寡所親。舒愉共遊客,半為君故人。天下亮多才,舊者參以新。蕙荃匪同性,芬烈皆在根。水萍及兔絲,豈不榮暮春。微莖慮無資,念此平生因。燕蜀杳迢遞,不隔萬裏魂。硜硜一片石,鏤刻將報君。良君姓名重,此物焉足珍。為鐫名章印。
擬樂府六章感時事作莫種蕉,種蕉苦。葉稠平地起風雨,戰鬥使人愁。
莫種蒲,種蒲苦。葉薄七月秋風涼,縫衣不堪著。
莫種檉,種檉苦。葉細蠶子三月饑,采取不能飼。
莫種櫚,種櫚苦。葉粗空聞大如扇,不堪持作書。
莫種櫧,種櫧苦。葉黑軒窗無光明,遠望那可得。
莫種槿,種槿苦。葉少不能自蔽根,何論樹下草。
紅藥紅藥植堂上,春暉展紆餘。閶風布夏令,花葉相扶於。安得瓊露漿,日供玉盤盂。轆轤汲井水,曉夜況多疏。言有蠲忿花,樹背不得俱。淒淒暮雨來,秋氣生堂除。彷徨傍我戶,出入意不舒。微物尚抱恨,不見庭中蕪。
秋感浮雲結重陰,沉沉下高台。秋感逼人入,填膺不能開。豈無素心人,相命傾罍罍。枉漿與蘭醑,強用滌我懷。平生喜跌宕,高盼輕塵埃。橄欖咀為泥,餘味不複回。自審猶壯年,百念潛以灰。西風薄蒿艾,安得無損摧,君看芳樹林,青青殊未衰。
城南送徐伯澄瑤莖植崇岸,願言滬江蘺。秋漪照虛清,芳情共依依。明知托地異,不得如連枝。西風下木葉,寒螿聲正嘶。野鳥相啁啾,惜人將別離。城南置樽酒,坐客傾盡卮。君忽拊幾言,無惜酣更嬉。今朝一言笑,明日皆相思。援琴奏清商,高下君所知。
明鏡篇熒熒青色銅,不願冶為鏡。鏡體豈不明,光彩發四映。西施與無鹽,納照適形稱。人見美者容,焉知醜者病?百尤叢一誶,群垢涅孤淨。君思幹將劍,緣何折剛勁。為我語銅君,韜匣葆其性。絕代亮有人,從君察明靚。
和長樂初芟竹詩娟娟庭前竹,生與凡卉殊。雨露或異沾,乃別菀與枯。節幹不自折,顏色一何臒。於人失所蔭,安得不見鋤。枯者既已鋤,榮者顯其膄。搖搖獨何意,猶言惜舊株。
九日宴龍樹寺,同坐為尹杏農、盛嘯鬆、範雲吉、李申夫、李眉生、郭伯琛悲風起城郭,登臨向茲辰。微雨下清寒,蕭蕭沾我巾。孤亭倚對岸,遊跡倏已陳。見前《咄唶歌》。日月何匆匆,山河亦無垠。群公鬱遐抱,所感非一身。君看古時樹,曆劫今猶新。今古叢百端,棄置且勿論。姑言泛黃菊,盤饌飫八珍。不茹蓼與椒,焉能知苦辛。
題德化蔡君詩草微雨灑朝潤,翛然春已深。時有清遠風,吹香入幽襟。階苔少履跡,君子惠見尋。蔽席陳古歡,視我焦桐琴。空山一再彈,四向觀沉沉。中奏生悲涼,並入哀時吟。我生不能曲,頗識陶令心。彭澤去我遙,漠漠桃花潯。晤言柴桑客,藉以明欣欽。
曉雨曉雨下黃葉,蕭蕭同一聲。門庭澹如水,塵埃中自清。冷花何娟娟,向人階下生。能花不作實,憐爾竟何成。
孤凰篇為茶陵譚乙舟孝廉妻作孝廉以戊午六月卒京師,其妻龍霞姑為攸縣龍襄堯明經女,皞臣孝廉女弟,聞耗即服金屑死,時九月十五日夜也。孤凰鳴啾啾,高飛入九天。天上月皎皎,嚴霜中夜寒。龍氏有好女,令儀清若蘭。少小誦詩書,長大知禮文。二十歸孝廉,高義得所忻。房帷和琴瑟,刀尺工縫紉。朝疊金縷衣,暮繡砑羅裙。精妙罕所比,衿纓及組。三日得兩事,用古詩句。倍值青銅錢。青銅何玲瓏,貫用朱絲緡。不買翡翠簪,安用珍珠。時時散鄰女,密意蓄小鬟。小鬟年及笄,舉向君子言。妾獲奉箕帚,前後經五春。無子繼君後,何以慰姑尊?
妾聞諸柘甘,庶生足為珍。南山有佳樹,旁枝同護根。琉璃置別榻,芙蓉為被裀。奉君連理枕,著以金花萱。帳縣古銅鏡,背鏤宜子孫。願君體茲意,百末陳芳樽。孝廉答新婦,感卿意拳拳。公姥至親戚,皆稱新婦賢。新婦實賢淑,賦性安以溫。纂纂棗花樹,赤心中自堅。往歲值狂寇,家室多播遷。婦行手白刃,冏冏光如銀。摩挲更拂拭,藏之衣帶間。女伴指相問,詎當學從軍。答言脫遇賊,持此以自全。自全信女節,男兒思立勳。孝廉苦遊學,頻年客幽燕。萋萋閨中草,迢迢碧雲箋。
始言日進業,終言力加餐。其中款曲意,不減明星篇。孝廉同旅居,左右長相因。時常風雨夕,青燈對虛軒。檢素述婦語,語語聲酸辛。日久以為常,書劄相往還。秋風吹何方,吹雁至南關。雁鳴聲哀哀,重陰下雲端。似有孝廉書,墮落裝台前。其時八九月,新婦還家門。發書辨手跡,怪其書不倫。顏色大慘變,舉步無精魂。持書白阿嫂,此書實非真。吾夢久不祥,果應在茲晨。前日見嫂麵,涔涔雙淚痕。
知定以我故,答我辭吐吞。今日尚隱秘,其意則何雲。誠知嫂意善,慮我即摧殘。阿嫂答且泣,此事安可論。早得大兄書,事具末與巔。妹夫慘遽卒,立秋五日前。旬餘染熱疾,失藥不能痊。臨危呼友朋,淒淒發悲聲。生為丈夫子,顯揚未及申。死作異鄉鬼,可憐無一親。捬床待兄至,謂當中曲宣。此言亦無他,稱妹誠淑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