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6章(3 / 3)

書劄報曾滌丈書

滌丈大帥執事:

使來奉書並所賜,天寒歲暮,重以為謝。夫壽蓉受先生之恩既多矣。低回於今日之受恩,愈旁皇於他日之圖報,自顧淺薄,時而踧然。伏讀邸鈔,恭審先生總製四省,深副天下之望。當斯時,任愈重,名愈高,君子於茲,愈滋警惕宜矣。然朝政日新,大將在外,得以便宜從事。中山無讒謗之書,營平有褒美之詔,誠深見為事之所必行,而自度其力之所能至,尚有疑慮,而不可為者乎。今日之事,以用才為要,今日之才,以核實為要。能得數四真才,則虛聲之士不敢進,無複慮偽才人而真小人者矣。指麾之暇,願更加意焉。

壽蓉以去年十一月四日出獄,全局完結,會須杪春,飄泊一身,遂如秋葉。歸入內舍,帷陰陰,淒然增身世家室之感。比者創瘍已愈,而心疾時作,憂來損人,曾不自覺。兒女之累,英雄所嗤。以此知壽蓉之無足為天下用也。因使陳謝,祗叩起居新福,無任屏營之至。

謝曾滌丈書

滌丈大人執事:

南康之別,遂已至今。五六年來,事會日亟,先生以一身肩東南重任,其間措運之策,非凡所見。末學後生未嚐躬涉其境,更不足揣測萬一。然宿昔嚐奉教左右矣。匡稚圭曰:“治性之道,必審己之所有餘,而強其所不足。”竊以心法、軍法,一也。名儒、名臣、名將皆於斯致力焉。先生在今日,期許甚厚,尤望持重,練躬虛己,應物籌攬全局,以奏騷除之勳。此海內士君子足企之者也,獨鄉之人哉!

壽蓉本以薄質,墮落汙壤,重此摧折,複何可言。嚐歎古之賢士、聞人顛倒屈辱之故,皆必有奇節異行,為世推許。如壽蓉殊愧碌碌爾。抑思夏侯長公、黃次公之倫,已蹈不測之罪,猶能從容抱經講誦不輟,如此瑣瑣,又奚足雲。遂乃屏絕塵累,塊然讀書,薄有述造,自審不為無得。然外間飲食日用,米鹽鱗雜之務,皆倚朋輩為之經營。不然,上有老親,下有細弱,壽蓉即矜言超曠,亦何能不屑屑擾吾慮也。

先生居軍務倥傯,極勞苦之際,猶複垂念天涯萬裏有此羈囚,周饋至再。斯其風義為何如,夫人安樂而受人恩已不能無感,況艱難困苦中乎?烏呼,此陶公所為銜戢一餐,至思冥報也。然則壽蓉之於先生,安能漠漠矣。前次在獄,未及作書為謝。暨八月夷警,得再釋還,則驚惶之餘,郵遞少便,茲就來使,率奉寸緘,敬問興居萬福,不莊。

報滌丈書

五月廿九日,接奉惠書,兼拜隆貺,紉感無既,重為惄然不能安。夫先生勤勞遠慮,為益至矣。大江南北,諸軍如雲,誠不知滿地創夷,餉糈更從何出耳,況複賊有外援,並防江海,患有由至,能無喟然!伏願康吉日強,廓清江介,誠上賴聖主威福。然憂國藎臣,卷卷忠愛,所為感通天日者,其不以斯乎!

壽蓉重抵圜扉,又五閱月矣。長晝無賴,輒與三四友人縱談,一旦談至於數,各有所執持。壽蓉則曰:就吾輩今日處憂患中,積月彌年,不得自脫,自問無罪,而莫可如何。此不得不聽之數者也,君子居易俟命之說也。若乃時事艱難,煙塵四集,名臣宿將,並力原野,相與枝拄,此得一委之數耶。鞠躬盡瘁,是何心乎!竊以鄙意,揣諸今日之務,先生所以自期與壽蓉,所以自勖胥於是乎在耳。猶憶先生湖上之言,願戎馬釋肩,結茅名山,藏書萬卷,得數良友彈琴詠歌為樂。壽蓉亦謂先生主持壇坫,小子當效灑掃役。噫,信踐斯言,則天下事大定矣,獨吾輩福哉。

近狀甚不堪問,開春既聞第四弟凶耗,月間,妻若子女相繼以亡。家庭骨肉,變且至茲,雖強自推排,然卷葹之草心亦傷矣。比來於文字不複能措懷,良不得不負殷望耳。盛暑為國,自重。

報曾滌相書

節相大帥執事:

奉書極承卷卷,感戢無量。朝廷於公,優崇而褒嘉之甚至,無俟鄙人更為鋪張。然都人士亦有以公小節為言者,夫東山絲竹,何損謝公。然於此益見人之所以望公者備矣。春夏以來,軍氣大振,亮足深饜眾心。誦書中兵無常勝,未敢遂以為喜之言,益知所以屢戰屢勝之故。天下安,注意相。天下危,注意將。公以身兼將相,轉危為安,獨在戰功已乎!白君品學俱粹,經濟乃非所長,此言白君,不必自以為然。人之論者,亦未必盡以為然。獨未知公以為然否?天下多才,在乎用之得其當。此真宰相事也。

曩事既得清理,家產亦蒙賞還。雖所失已多,然葆茲清白之名,差足以對君父,告師友耳。因使上言,敬叩起居萬福,不莊不備。

報王壬秋書

壬秋大弟足下:

接奉手示,使人淒然,嗟我故人,乃遂如此。然處茲艱困,猶複垂念遠人,代為卒歲之計,何其卷卷至斯也。數年而來,朋輩中之有力而待我厚者,亦既難矣。何況誼至厚並非其力之所能至者乎。耿耿寸心,何以為報。經歲骨肉之變,豈複可堪?自傷其心,又不敢明告,以重傷老人心。於是此心益無以自遣。平生於他,得失頗能達懷。方前歲,門擁緹騎,波濤橫飛,詣獄將夕,寒風蕭條,沙礫擊麵,憩坐石上,隸卒呼守。入犴狴之門,但聞鐵鎖琅璫,終夜喧警,然能神誌不亂,魂夢凝然。如是者,兩載矣。

今日幸出幽圄,安居不殊。然心常鈴鈴然,夜半聞一人嗽,則瞿然起驚。詢之醫家為胗脈,則曰:“此心氣虧也,多憂為之也。”嗟呼,憂來損人,乃至是耶。心竊自殆,稍進方藥,自茲亦稍紆矣。因君愛我厚,聊一言之,然不足為外人道,恐傳語庭闈,非所宜耳。草草複書,唯祝若節自愛。

奉鄭筱山先生書時為山西布政使

筱山太年丈大人執事:

在都樞謁未得見,及詣送,則旌旆已出城矣,悵恨無已。伏審康吉日強,所以籌國計,裕民生者,無所不至。唐魏之勤儉,其俗可因;三晉之權變,其風宜返。公為倡之以身,引之於誠,尚慮吏治民情之不日臻上理乎!歲十月,為公六十壽,老成黃發,人人所期,不獨私衷,遠切祝頌。壽蓉夙見期許,多被恩惠,每懷盛德高義,未嚐不低回旁皇,日思所以得當於君子也。然以不學之身,罕所曾益,往往肆意放言,無複顧忌,靜坐自思,不覺汗背。然長者固優容之,倘不竟以壽蓉為無似,猶肯賜之教誨,是誠殷殷至願耳。因便奉書,祗叩起居萬福,惟祝為國自壽,不盡百一。

報鄭筱山先生書

筱山太年丈大人執事:

邇來奉書,極意慰藉,加致隆貺,如何克任恧顏,拜登銜戢,莫知所謝。伏以先生清介自飭,古君子也。三年使車,橐無長物。平昔所素知,猶複掬此寒泉,分潤鄉黨。壽蓉以廢隊之身,尤納厚意不能置。輒憶早歲,枉過槐市寓居時,談述假人五十金,旋複謝卻。因誦昔人,人在中年怕受恩之句。是時朝雨初過,冷風吹坐隅,倚聆嘉言,澡滌塵慮。然薄軀不克自立,重罹此罪愆,蓋自一載以來,累朋故者且千金矣。來日大難焉所言報!今日重拜長者之賜,得不旁皇感激瞿然動心乎?

先生書中謂以勇於任事,遂至流俗猜疑雲雲。夫受人猜疑,誠坐勇於任事。雖挫辱不為無名,名之所在,而事尚可為魁壘自異之士,有蹈水火而甘之者,耿耿獨為是耳。壽蓉本不諳習民事,勉強就羈徒坐,因人已成事,在旁一言,遂牽連以至於斯。其所以至斯,即構我者,亦不料事之至於斯極也。豈非命也哉!

嗟夫,宦海風波,升沉靡定。亮如先生之言,獨貽累老親,茲人子罪戾,拊胸常負不安。若言一身榮辱,又安用戚為耶?先生出入名場數十年,轉以才忌得福,斯故其征矣。草草複謝,敬叩起居,不盡百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