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降臨,山風呼嘯。
這個世界上最冷酷無情,也最堅強的莫過於老天。現在這個時辰他仿佛也累了,收起了白天君臨天下的威嚴,疲倦地合上眼睛。這個世界多麼像他的心靈,即使是在最鬆弛的時候也不忘戒備,無窮無盡的黑暗和寒冷充斥在天地每個角落,壓迫著那點綴在蒼茫大地上的星星燈火。
無情的蒼天總是這樣,把他的凶狠烙在每一寸領地上。
趙無塵迎著強橫的山風,若有所思地走在石徑上。藏經院這個時候頗為熱鬧,環視左右,大半地方燈火通明,不少樓閣殿宇中都傳來陣陣談笑聲,似笑怒罵,高談闊論,不絕於耳。藏經院就這是這樣一個地方,內門弟子不屑於來,來的盡是名來利往之輩。個中緣由,藏經院所藏的全是大千世界最通俗的典籍,傳記,劄記,其中不乏世俗王朝的更迭史,正史、野史無所不包。這裏是修真的聖地,世俗王朝在俗世勢力再大,也不敢上這裏指手畫腳,自尋死路。再說修真之人壽元悠久,王朝定鼎,百年而易,世俗之人有那向往學道,求得長生的,來時便將各類禁典抄了過來,萬一道沒有學成,閑來時候看看,倒也解悶。
即使如此,來藏經院看書的外門弟子,仍舊十中挑一,能免於破敗,全仗著五方宗數萬之眾,其中不識字的雜役占了十之六七。家資富足而實力稍遜的外門弟子領悟大道無望,晉升不了內門弟子,便鑽研此類典籍,倒成就了不少口齒清晰,善於掰扯的說書人。無心插柳的是,這些人憑借著三寸不爛之舌,掙了不少雜役的錢票,有的甚至賺到了內門弟子手裏的築基丹。
用平步青雲來形容這些人也不為過,現在各門各類的雜耍賣藝、茶樓酒肆、梨園勾欄跟著蓬勃興起,一時之間百舸爭流,方興未艾。
對那些頗具傳奇色彩的世俗王侯將相和異俠故事,趙無塵頗有興趣,趙太叔也沒有反對他平時不務正業地鑽進下等人聚集的地方聽聽評書,逛逛茶樓酒肆,連大搖大擺地逛了回窯子,也沒有得來那個男人的一聲嗬責。長老子弟的名頭和煉氣三重的實力讓那些一直對內門弟子頗為仇視的野心之輩無計可施,但諷刺和抹黑兩父子卻成為了他們樂此不疲的盛宴。
還有什麼比無良長老縱容不肖子弟逛下等人的窯子更能讓一向高高在上的宗門高層和數千內門弟子顏麵盡失的事?
在對待趙無塵父子二人的態度上,五方宗上下罕見地統一到沒有陽奉陰違的一致口徑上來。
幾個藏經院管事瞧見趙無塵遠遠走來,不冷不熱地走了過來,行了一禮,口中唯唯諾諾,阿諛奉承,目光卻在他身上來回打轉,典型的口蜜腹劍。趙無塵懶得跟這些人計較,揮手讓他們退下,目光落在閣樓門口幾個倚門談笑的外門弟子身上,幾人似有所覺,目光隨即閃閃躲躲,想來是拿不定過來請安,還是原地待命,看幾人樣子是要遠遠告罪。趙無塵苦笑,幹脆加快了腳步,步出這片區域。
趙無塵的居室所在是藏經院最僻靜的一個院落裏,平時少有人來,本來伺候他起居的幾個貌美侍女剛到一天就被他遣走,回到了她們該待的地方。他隻是個十二歲的少年,喜歡獨來獨往,即使趙太叔一廂情願地認為他已經是個真正的男人了,一聲不響地送來了那幾個侍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