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走向南亞(3 / 3)

密支那給我最初的印象,就像一個恬靜、靦腆的少女,掩映在綠意盎然的熱帶叢林之中,整座城市很少有十層以上的高樓大廈,我們住宿的雙龍賓館就是全市的最高建築了。從賓館七樓的窗口望去,如傘的榕樹覆蓋了房屋和街道,粉紅、粉白的紫荊花一叢叢綴滿枝頭、遍地落英。馬路上行人很少,路況也較差,很少見到機動車,城市基礎設施落後,電力供應不足,即使在炎熱的夏季,也經常停電。

這似乎是一個在時光中停滯了的城市。人們似乎生活在世外桃源之中,知足常樂,安於現狀,這從他們在馬路上走路時那種不緊不慢,悠閑自在的步伐和神態也看得出來。

騰密公路建設指揮部駐密支那辦事處是一幢英式風格的小樓,坐落在一片茂盛的棕櫚和榕樹掩映之中,顯得幽靜而古樸。像這樣的英式小樓在密支那隨處可見。辦事處副主任字永剛是個三十多歲的年輕人,他以前在指揮部當過緬語翻譯,由於在騰密路工地上腿受過傷,至今走路還略微有些跛。他平時言語不多,顯得穩重老成,我們在密支那的生活和采訪活動全部由他安排。

因辦事處沒有食堂,我們每天都是在一家叫做翡翠園的華人餐館用的餐。翡翠園餐館共三層,一層做生意,二層為客廳。設有兩個“家堂”,一個中式的,一個是緬式的。翡翠園老板張貴達介紹說,中式的供著他爺爺、奶奶及父母的畫像,緬式的則供著小乘佛教信奉的釋迦侔尼。

張貴達一家人在密支那生活已有三代了。15年前,張貴達一家人正式加入了緬籍。1890年,張貴達的爺爺張成化隨著走“夷方”的馬幫離開騰衝,到昔董幫人開了一家馬店,後來又跟著一個老板來密支那開百貨店。1942年5月緬甸淪陷時,剛出生不久的張貴達被家人抱著回國避難。1948年,他們全家再次遠走夷方。張貴達7歲時,到了該上學的年齡,卻因為沒有緬甸學籍,上不了學,隻好在父親的指導下一邊學習國文,一邊學做生意。在張貴達漫長的創業經曆中,一共經曆了兩次“白手起家”。一次是在他31歲時,手裏積累了100萬緬幣(約值現在的1400-1600萬元),正當他打算置些房產時,緬幣突然被政府廢止,發行另一種新幣,他半生的辛勞頃刻變為一堆廢紙。38歲時,他好不容易積累了50萬緬幣,卻再次撞上緬幣貶值。直到25年前,張貴達開了這家翡翠園參觀,終於才慢慢穩定下來。現在,翡翠園餐館每年約有500萬緬幣的利潤。對此,他已經很滿足了

張貴達的夫人叫段惠蓮,雖然已經63歲,卻雍容富態,氣質顯得十分優雅,段惠蓮的父母都是騰衝綺羅人,但她從未回過騰衝,奇怪的是,她能講一口地道的騰衝話,這讓不少去餐館進餐的騰衝人倍感親切。張貴達夫婦的小女兒張琦玲是個容貌漂亮、身材小巧玲瓏的姑娘,畢業於仰光大學,還曾經去日本留過學,也許是餐館生意太好,需要人打理,張琦玲完成學業後沒有去找別的工作,而是留在父母身邊,幫著料理生意。平時既負責結賬收款,又要招呼客人,顯得很是忙碌。

在密支那,像張貴達這樣的華僑大約有10000多人,占密支那總人口的二十分之一。其中以祖籍騰衝的居多,還有少量祖籍廣東、福建等地的,主要從事玉石翡翠生意和經銷電器、建材等。

他們對騰密路持一種什麼樣的態度呢?懷著這種探究心理,我特地請字永剛安排,專門拜訪了兩位騰衝籍的華僑。

蔣恩元,騰衝人,上世紀40年代末期隨父母來到密支那,長期從事玉石、黃金和翡翠生意,足跡遍及香港、台灣、澳門和東南亞等國家,現任緬甸統一集團聯合黃金礦產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長、緬北密支那育成華僑高級中學監事長以及中華民國華僑委員會緬甸地區僑務工作研究促進會委員等職,是一位十分熱心於社會公益活動和教育工作的人,不僅對緬甸及東南亞的時政和經濟狀況十分了解,對中國國內的社會發展也也頗為關心。談到已經完工的騰密公路,蔣先生充滿了濃厚的興趣。他認為,騰密公路的修通,將極大地促進緬北地區和騰衝的經貿往來,不出十年,密支那一定會發展起來。似乎是為了證實自己的這個判斷,他舉例說,“自從騰密路修通後,現在每天經過密支那的各種車輛超過了50000輛,而泰國和馬來西亞的過海公路,也不過200餘輛。”

這顯然是一個頗有說服力的例子,但蔣先生同時又覺得,要想真正是中國雲南和緬甸、印度等南亞國家的經濟聯成一片,形成新的國際經濟發展區域,修通公路還隻是第一步,接下來,還需要進一步出台一係列相適應的政策,比如通信、物資、旅遊等。

蔣先生的觀點無疑是頗有見地的,值得保山市和騰衝縣領導給予充分的重視。

相對於蔣先生的見多識廣和能言善談,另一位華僑尹茂清則顯得要內向些。尹先生1968年出生,是一位身材高挑、濃眉大眼的年輕人。與蔣先生不同的事,他是第二代緬僑,他們家從祖父母那一代就來到緬甸定居了,由於母親是緬籍克欽族人,所以到了他這一代,按照緬甸聯邦的政策,他便加入了緬甸籍,可以享受許多未入緬甸籍的華僑無法享受的各種“國民待遇”。我注意到,尹先生在談話中,不止一次提到這一點,由此可見,在緬甸華僑中,能夠拿到緬甸“綠卡”,是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像蔣先生一樣,他現在也作玉石、黃金生意,不僅開有一座石棉礦,還在密支那開了好幾家玉石商店和加工廠,生意非常紅火。也許是年紀輕,閱曆也不像蔣先生那樣豐富曲折吧,他對自己的生活頗為滿意,對政治問題也不大感興趣,可一提起騰密公路的建設,他還是掩飾不住發自內心的興趣,連連表示,一旦騰密公路全線貫通,他將考慮把生意範圍擴大到國內。“以前,我們跟國內做生意,走的都是盈江,騰密公路修通後,直接經甘拜地進入騰衝和保山、昆明,距離近了不少,這可是天大的好事呀!”

通過與蔣先生和尹先生的交談,我真切地體會到生活在緬甸和密支那的華僑對祖國和家鄉那種發自內心的感情,尤其是他們渴望與祖國內地加強生意往來和精神上交流、溝通的那種迫切心情,更是讓我難以忘懷。我想,緬籍華僑們的這種情感願望,將是未來中緬印國際大通道打通之後,中國與南亞各國實行互利雙贏、共同發展的真正基礎和重要推動力。

目前,盡管騰密公路尚未完全貫通,但在密支那,已經處處能夠感受到這座寧靜古樸的城市正在悄悄發生著的變化。比如,街頭上的中國人越來越多,不僅僅是華僑,就連許多緬甸人也用上了來自騰衝和盈江的小靈通手機。相對於中國,緬甸的通信業還十分落後,而中國的移動通訊不僅價格便宜,而且使用起來又方便快捷。這對中國的電信業來說,一旦中緬兩國製定出相應的政策,無疑是一個很值得大力開發的市場。

據說,這兩年密支那房地產價格一路飆升。這是否是密支那乃至整個緬北地區的房地產業即將突飛猛進發展起來的信號呢?

在密支那的集貿市場,遍及視野的各種小商品也全是來自中國。密支那人似乎特別親睞中國商品,這與筆者在俄羅斯看到的情景頗為相似。

凡此種種,都讓人感覺到,密支那正敞開胸懷,迎接著即將到來的開發和開放浪潮。

而現在,騰密公路為這股浪潮架設起了一條坦蕩無垠的金橋,正像一條巨龍那樣,穿越緬北的崇山峻嶺,向密支那,向曼德勒、向雷多乃至加爾各答奔騰而去。

更重要的也許是,隨著騰密公路的建成,沿線的緬甸居民由偏僻的山地變成為緊傍著一條國際大通道的居民,變化的不僅僅是他們的生活環境,還有他們祖祖輩輩形成的生活觀念。一些從不種蔬菜的緬民現在慢慢開始種植蔬菜,並拿到築路工地賣給中國民工,有的還運到附近的昔董、甘拜地和瓦曉等地的市場上去銷售。

可以想象,在不久的將來,隨著這條國際大通道的真正發揮效力,沿途的緬甸人將漸漸彙入到日漸開放的洪流中去。

在從昔董到密支那的途中,我曾經從車窗口看見一個穿著籠基的緬甸婦女帶著兩個孩子在如鏡麵一般光滑寬敞的公路上走著,當我們的汽車駛過時,那個婦女停下步子,朝我們投來欣喜的一瞥,臉上浮現出歡喜的笑容。那兩個孩子一邊追趕著汽車,一邊伊裏哇啦地向我們叫喊。我聽不懂他們喊什麼,他我從母子仨的神情感覺到到,他們對未來生活的熱切期待和憧憬。

我忽然想到騰衝縣副縣長兼騰公路工程建設指揮部指揮長釧相強在騰密公路竣工時的題詞:“一線連天竺”。我相信,當中國的雲南和緬北、印度、孟加拉等東南亞國家彙聚成一片沸騰的熱土時,在國際經濟區域的大格局中,將會出現又一個舉足輕重、引入矚目的亮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