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高中同學會。
在社會上站穩腳跟的昔日同窗已經學會了偽裝和偽善,推杯換盞之間,斯文沉靜,一個個禮貌客氣得像是陌生人,偶爾也會有人分外熱情,但八成是打算拉拉關係之類的。
那樣的話就一點意思也沒有了。
萬幸,這幫家夥還是一點都沒變。
錢櫃的包房裏吵鬧到了無以複加的程度,服務員已經幾次不放心地透過窗戶來看情況。從高中時代開始歌就被稱為歌王的人抓著麥克風聲嘶力竭地吼著高亢的情歌,連我在內的所有人一邊笑到不行一邊拚命鼓掌喝彩,搖晃著手裏的沙錘鈴鼓呐喊助威,以至於連具體唱的什麼都聽不太清楚。還有幾個能玩的人幹脆就站起來大秀熱舞,儼然把這裏當了午夜場。再這麼下去,隻怕屋頂就快要保不住了。
“雨舟,你現在還……過的好嗎?”陳琳坐過來的時候,正好趕上一個相對平靜的緩衝階段,我正端著水,看身後包房暗紅色的牆壁上掛著的巨大白色魚骨。
我笑笑:“還是老樣子,你呢?”
“還好吧。你還是在做你的流浪藝人?”
“隻不過是個養不活自己的三流畫家罷了。”
陳琳明顯猶豫了一下,語氣委婉地說:“其實,你可以考慮找個穩定點的工作,把畫畫當作是業餘休閑,不是也很好啊?怎麼樣,要不要過來我們公司做設計?我爸爸正愁找不到人呢。”
“算了算了,隻怕我過去了,不出三天,陳氏的股票就得下跌百分之十,陳叔叔會殺了我的。”我連連擺手。
聽了這話,明豔動人的陳美人秀眉一挑,說話也不客氣了:“邵雨舟,我跟你說真的呢,別每次都想拿這種話糊弄我。”這口氣多少讓我想起了從前的日子,果然,沒有小姐脾氣的陳琳就不是陳琳了。
不過現在可不是感慨的時候,我急忙解釋:“沒,我真的不是那塊料。再說現在這樣,我也覺得挺好,真的。”
陳琳抿了抿嘴唇,輕輕地歎了口氣:“你知道嗎,你送我的那幅畫,我用玻璃鑲在了我臥室的天花板上,一直都沒有動過。”
那還是大學我們在一起的時候,趕上她家裝修,我知道她喜歡看星星,就按照她臥室天花板的尺寸,畫了一幅同樣大的流星雨給她做生日禮物。不過大概是老天爺在和我們開玩笑,那年她生日之前我們就分手了,後來想了想,還是決定把她約出來,把畫送給了她。畢竟緣分一場,也算是個了結。
或許,不該畫流星雨的。
“多謝。”事到如今,也不知道還能說什麼。
“當年我……你有沒有還在討厭我?”
我不禁微笑:“怎麼會呢。要怪隻能怪我自己沒這個福氣。”
她沉默著,低下頭去。
“對了,現在的男朋友怎麼樣?”我問。
她喝了一口水,抬起頭來,露出笑臉:“那個家夥啊,是跟我爸爸一起做生意的,像一塊木頭一樣,笨死了。”眉宇之間,有著一絲掩藏不住的甜蜜。
“笨還不好,現在最缺的就是笨人。好好對人家,別跟對我似的。”
她瞪我一眼:“哎,我對你怎麼了,我對你不好嗎,是你自己身在福中不知福吧?切,不知好歹。”
“好好好,是我不知好歹。我把這杯幹了,給陳大小姐賠罪,這還不行?”
“喂,少來了,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那杯是雪碧!”她的聲音尖銳起來。
“白酒在這兒,白酒在這兒!”對麵的孫立凡聽到了這邊的聲音,立刻動作敏捷地把酒瓶遞了過來。
我無奈了:“起什麼哄,啤酒就行了吧?”
“不行,就得喝白的!”
“喝,讓他喝,不喝還行!”
“……”
同學會上午九點開始,結束的時候已經將近五點,再不走,恐怕還要一起吃晚飯。出了門獨自走在喧鬧的大街上,視線所及,落日的陽光灑下一天一地溫暖的金黃,專屬於塵灰煙火中的安穩靜好。這樣的畫,每一家的飯廳都會喜歡。
不遠就是古玩市場,就近逛逛,說不定可以找到什麼。
漫無目的地走著走著,來到一家小攤前,桌上的一塊玉吸引了我的注意,不大,很古樸的龍形,黃玉,呈現出並不顯眼的赭石色,有一種經曆了歲月的柔和感,對於玉器我並不是很懂,隻是覺得這件東西看著舒服。沒記錯的話最近有個關於龍的書畫比賽,獎金很豐厚,要是買回去,還可以做個參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