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邵雨舟篇)(2 / 2)

“多少錢?”我問,指指那塊玉。

攤主不過五十,穿著一件黃上衣,和落日的餘暉,和他賣的玉都分外搭調,他正在看一本破破爛爛的《三國誌》,聽到問話,抬頭看了我一眼,露出同樣發黃的牙:“一萬。”並沒有一般攤主的殷勤。

“五千行不行?”我笑著開口,並沒有太認真。聽朋友說過,知道這裏的價都是虛的,要砍才行,但具體砍多少,我則是一點概念都沒有。眼下這件東西雖然不錯,但也沒有到非買不可的程度。

攤主像是知道我的不經心,索性連理都不理我,又低頭看他的書去了。

“多少錢?”旁邊有個低沉的聲音問,我轉過頭,出現在眼前的是一個麵目冷峻的年輕男人,眉宇間有種旁若無人的傲氣,上身一件V字領的灰色薄毛衣,以時令來說未免熱了一點,他卻好像完全不覺得,隻是專注地看著那塊龍形珮。也不知道是為什麼,我感覺他的出現,與周圍有一種格格不入的不協調感。即使是最曖昧的暖黃色陽光也絲毫不能中和掉他的觸目之處。可細細看去,又沒有一處不和諧,好像他幾百、幾千、甚至更長時間之前就在這裏一樣。

我不禁為自己的異想天開笑了一下。

“一萬。”攤主翻了一頁書,仍舊是那副愛搭不理的口氣。

“好。”

攤主放下書,抬起頭來。

電光石火間交易已經達成,男人伸手過去拿馬上就會屬於他的東西。想到以後就看不見這塊玉佩了,我才突然反應過來:“麻煩稍等一下。”我笑著,很客氣地開口,並在他之前快速拿過了那塊珮,他轉向我這邊,臉上的表情清楚地說明他剛剛發現旁邊還有我這麼個人。

玉佩摸在手裏的感覺也相當柔潤,簡直好像是在摸某種生命體一樣。雕刻的功夫簡單到了極點,眼睛是一個圈,鱗則是大略的幾個平行四邊形,但,並不是隻有精致才算得上美的。

確定自己已經記下了這塊玉的感覺,我把手伸到他麵前,攤開掌心對他微笑:“謝謝。”

他的表情有點茫然,眉尖也微微蹙起,左手提起翡翠上的紅繩,右手隨即小心地托起來,那麼小的一件東西,他則好像是拿了一塊價值連城的珍寶一樣。我注意到,他的手背上有一個小傷口,不長,但很深。

看得出,這件東西,他比我喜歡得多。

物得其主,也是會高興的吧?

我不禁又笑,對他點點頭,轉身走了。

到家隨便吃了點東西,我換了衣服去附近的酒吧,不是去消費,而是當服務生賺錢。雖然職業是畫家,也有畫放在畫廊裏待價而沽,但在現在這個階段完全依靠這個糊口,還是有點勉強。很多同行會選擇做插畫,或者是為一些公司畫工藝品,也算對專長的利用。然而對我而言,不被錢牽連的畫筆用起來才比較自在。這三年不斷地搬家,打各種各樣的工,也是最近有點思鄉,才回到這座自小生長的城市的。

酒吧的名字叫做“Dragon”,店的門口地麵上就有一條大大的用鐳射燈打出來的藍色的龍,非常搶眼,總能吸引來很多客人。龍這種生物,果然到了哪裏都是與眾不同的。

又想起那個書畫展,對於萬物之靈的龍,捕捉它的神韻遠比勾勒它的形態重要得多,也難得多。然而龍神龍氣,又有誰知道該是什麼樣子?說不定龍的存在,從一開始就不可能盡現於一筆一墨之間。

就像是……

猛然間,腦海中有什麼東西如閃電般一劃而過,快得讓我無從捕捉,就近拿了原子筆在餐巾紙上隨手幾筆,顯現出山明水秀的精致和矜持,是白天那個人?他怎麼了麼?再想動筆,就不清楚要畫什麼了。

總是這樣,多年以來的習慣,我的筆往往會比我的腦子更靈敏。經常是腦子還沒有想明白,筆下卻已經畫出來了。

這時有客人招手,我便立刻走了過去。

算了,如果是重要的事,日後自然會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