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得明日清早,侯孝便與沙武同過其祖他們道別,稱不好意思多做叨擾。
水香姑苦苦挽留,侯孝卻很是堅持,最後讓侯孝他們若有機會要多來看他們這才罷了。
侯孝點頭應允,看向旁邊的沙武,沙武卻還是輕撫著流驄的背不理他。
侯孝心下黯然,自昨夜之後,今日沙武明顯的精神不濟,見麵後就一句話都沒與他說過,也不看他一眼。
這時卻聽得沙武問道:“不知道計道長是要留下來還是要去哪裏,要不要與我們一起走?”
計容愕然,回道:“沙公子好意貧道心領了,貧道還要留在這裏一天,明日便啟程將大哥的骨灰送回隴西去。”
沙武點頭,說一句應當如此之後便不再言語。
侯孝卻不知怎的突然想起他與沙武剛相認那時,他們去拜祭母親的情景。
聖上仁厚,不因沙利叛變而將沙家誅滅九族,隻是削了沙家的世襲侯位,還將沙利和沙夫人合葬在了一起。
而因為自己母親與沙利葬在了一起,侯孝並沒有在墳前跪下。
當時,他筆直地站在那裏,看著沙武跪了許久一言不發的背影,耳邊隻聽得山風呼嘯,橫山而過。
他努力在腦中搜尋關於母親的回憶,無奈卻一無所獲,直到在沙武壓抑的哭聲中才發現,自己的眼前竟已有點模糊了……
侯孝還在愣神間,過其祖突然搭上他的肩膀道:“下次來也順便帶上美女姐姐吧。”
水香姑一聽登時便柳眉倒豎,怒道:“過其祖!你還不死心嗎?”
過其祖身子一縮,訕笑道:“老婆大人,不要誤會,我可沒別的意思,大家都是一家人嘛。”
水香姑瞪了他一眼,這才轉怒為喜,右手挎上過其祖的手臂,嗔道:“再信你一次,別想再騙我了。”
過其祖連忙點頭陪笑。
侯孝不禁嘴角微揚,向他們拱手道:“那我們這便走了,你們保重。”
過其祖忙放開水香姑的手,也學著拱手道:“保……保重!”
水香姑笑笑點頭,反複說著有空記得要來。
侯孝看向計容,再次拱手道:“計道長,保重。”
計容微笑道:“有緣終會再見,等辦好大哥的事,也許貧道會去找你們,我們後會有期才是。”
侯孝點頭,沙武也向他們一拱手,道聲後會有期後兩人便跨馬而去。
兩人輕拍馬背,策馬於街上徐行。
灰色無雲的高空中偶爾劃過幾聲鳥叫,吹過臉麵的風一片幹冷,灰暗的牆體民居仿佛被凍住了一般,清清冷冷。
走了一陣,天色漸亮,兩邊的商鋪,茶坊、酒肆、腳店、肉鋪等已漸漸熱鬧了起來,街市行人,川流不息,做生意的商賈小販,男女老幼,三教九流,叫賣聲此起彼伏。
轉過街角,侯孝一看,竟已到了水家老宅。
抬頭望過去,大門上掛著的牌匾的“狀元第”三字依舊金光閃閃,緊閉的大門較上次來時已是煥然一新,連門上貼的秦瓊、尉遲恭兩門神畫像亦更顯威嚴,他卻不禁一陣悲從中來。
沙武亦是看著大門,卻是麵色陰沉,隱有怒色,一扭頭拍馬欲走,看侯孝仍愣著出神,不耐出聲催道:“還不走,難道是想到水冰心舍不得走了?”
侯孝低頭沉吟了一會,轉頭看向他,搖頭苦笑道:“不是,我們走吧。”
此時卻聽得水宅大門“吱呀”一聲響,兩人一同望過去,看到一兩鬢半白的老人正從裏麵走出來。
老人慢慢走出來,抬頭看到侯孝他們,兩眼一眯,不禁喜道:“侯少爺,你又回來了。”
侯孝定睛一看,忙下馬喊道:“用伯。”
這老人正是留在水家老宅看守的老仆水用,本是水居一父親的書童,水居一父親逝世,他轉為服侍水居一,幾年後水居一考上狀元遷往京師,他自願留下來看守老宅,一生沒有娶妻,孤身一人守著東院。
隻見水用走過來抓住侯孝的手臂,侯孝忙扶住,水用用袖口一抹眼睛,道:“侯少爺,來,快進來再說。”
侯孝遲疑地看向沙武,沙武麵無表情地看著他,卻沒有表態。
水用這時也看到沙武了,忙道:“啊,還有這位公子也請一起吧。”不想仔細看清楚之下,臉上一驚,遲疑道:“沙……”又看向侯孝,住了口。
侯孝道:“用伯,不用說了,過去的都過去了,現在他是我兄弟。”
水用點頭稱是,也不多問,隻是道:“侯少爺和沙公子,請進來吧,讓老仆給你們沏茶。”
侯孝隻得點頭,牽住馬,深深看了沙武一眼,示意他一定要進去之後,跟在水用後麵走進大門,轉身之前又回過頭來看了沙武一眼。
沙武一直看著他們進了大門,坐在馬上低頭抓了流驄的鬃毛一陣後,抬頭看向水宅門前那棵大樹一會,輕聲笑了一下,“哼”一聲下了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