①由福澤諭吉在明治十年後設立的日本最早的社交俱樂部。

千代子顧不上手指腳趾已經凍僵,緊緊地抱住丈夫的睡衣哭泣著,就在她吸進涕淚時,忽然聞到一股焦味,這下真使她大驚失色猛地站起身來。

原來,剛才就在她大發脾氣的時候,蓋被的一角落進了炭火漸滅的被爐中。千代子拉開紙隔門,將蓋被拖到走廊上搓滅被角上的火。突然,汽車引擎的聲響劃破了深夜的寂靜,驚醒的狗吠叫起來。接著傳來了開門聲和靴踩石子的聲響,千代子發瘋似地衝向大門,拉開門,室內的燈光劃破了無風寒夜的黑幕,使丈夫吃了一驚。

“千代子,還沒睡呐?”說著他立刻大步流星地朝台階處走來。

“你呀!”她用顫抖的聲音叫了一聲,就踉踉蹌蹌地撲上去用力緊緊地抱住了他,又使丈夫吃了一驚。那把西洋梳子“叭噠”一聲正好落在石頭上,同時,千代子的演員發髻在丈夫胸前散了個,紮頭帶不知什麼時候鬆開了,拖在她的外褂下麵。

俊藏皺著眉說:“我說,誰趁我不在到這兒來可不行哦。”不過,他似乎想到了什麼,馬上改用溫和的語氣說:“千代子,你一定很冷吧?”

他輕輕地拍拍千代子的脊背,因為無法脫鞋,俊藏隻能抱著千代子的身子,穿著鞋進了門,他用力推開千代子緊貼在胸前的臉,想吻她。

“不!”千代子像撒嬌的幼兒那樣搖著頭說,“按道理你沒必要再這樣做。”

“何必這樣生氣呢?又沒有任何酒氣什麼的,想來你不是在發酒瘋吧。”他解散皮靴上的鞋帶,自言自語地說,“因為坐了末班電車,到萬世橋後出租汽車一輛都找不到,實在令人驚奇。好不容易才找到一輛,可到了江戶川又爆了車胎。早知會弄到這麼晚,就該叫家裏來車接才好。”

“無論什麼時候,你都不讓包車去接,我看還是快點退掉包車吧,真是浪費!”

千代子也喃喃自語地說著,撿起了台階上丈夫的文件包和自己的梳子。這時,傳來了誰起床的聲音,夫妻倆這才悄悄地進了臥室。

一扇紙隔門敞開著,被爐邊的蓋被拋在走廊邊翻了個身,寢具上的睡衣揉得亂七八糟,對這番情景感到吃驚的與其說是俊藏,倒莫如說是千代子本人。對俊藏來說,這樣一片狼藉已不是什麼稀奇的現象,倒是剛才在門口被冷風吹得基本冷靜下來的千代子眼下有些發窘,心裏直覺得無論怎麼說也對不起丈夫,她佇立在內客廳門口的屏風跟前,按著散亂的發髻,悄悄對俊藏察顏觀色。

俊藏脫下外套扔到一邊,微微笑著說:“女傭們沒起來是咱倆的福氣。我倒沒什麼,你會被人笑話的。”他一屁股坐在掀掉了被子的被爐架上解起鈕扣來,似乎這樣反而更方便似的。

千代子無精打采地走出去,把手放在丈夫的膝蓋上說,“請你原諒。”

俊藏並不認為事情到此就已平安地結束了,他發現千代子那老是腫脹著的單眼皮裏淚水盈眶,眼睛向上凝視著,她的側臉、亂蓬蓬的頭發和亂七八糟的衣服,看上去既嬌媚又哀憐。他握住她放在自己膝蓋上的那雙手說:

“你為什麼那麼寂寞呢?半路上我想打個電話給你,可是在外一是有旁人,二是有事哪!”

一滴眼淚從她的眼眶中順著長長的睫毛流到臉頰上,不等千代子拿起衣袖去擦,俊藏搶先取出手帕為她擦去了淚水。

“千代子,快睡吧!西服到明天早晨再弄也行,老不睡怎麼行呢?要感冒的!”

“不,沒關係,我給你烘烘睡衣,這樣怎麼穿呢!”

千代子拿起丈夫的手帕擦淨淚水,忽然與剛才判若兩人似地一手拿鐵壺一手拿炭籠,急急地朝隔壁飯廳走去。她回過頭來說:

“你,不想吃些什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