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子的丈夫、醫院院長是個又矮又胖的男人,甚至他身穿的特殊衣料做的晨禮服也顯得太長。也許是小兒專科醫生的緣故,他那張始終笑哈哈的圓臉由於寬寬額頭上的頭發大都脫落而顯得更圓了。不過,從他的氣色和輕快的舉止上看,便可推測到他或許還未滿四十歲。他聲音洪亮地說:

“藤川先生,用點什麼呀?日本酒怎麼樣?不喝點什麼是熱鬧不起來的。”

“我來點威士忌什麼的吧。”

“是啊。瞧這光景,我們也許無法從容地喝成這杯酒呢!”院長不時起身招呼男招待。

“玉子,小孩一定長得非常活潑可愛吧。”

俊藏借著千代子提起的話頭乘機也向玉子搭話,“孩子幾歲啦?”

“剛滿三歲。”玉子也和她丈夫一樣始終微笑著,“全靠牛奶喂養,真是麻煩透了。”

“不,那是很快樂的事。”

“您有幾個孩子啦?”院長問。

“一個也沒哪!”

“是嘛。所以長得這麼美。婦女一生孩子就見老。”

“這是真的。千代子真是一點兒沒變。無論什麼時候頭發總是那麼好看,令人羨慕。”

“您的發型才真好呢。一見到玉子,我也真想試著梳梳日本發型,隻是我家附近找不到好的梳發師傅。”千代子伸長脖子從後麵張望旁邊座位上玉子梳的圓發髻。

“對不起,您這是在哪兒梳的?”

“新橋。”王子撫摸了一下鬢角,轉過臉來讓千代子看發髻,“我是自己找上門去的,人很多,還真像那麼一回事呢!”

“不過,您家到底還是靠那兒近,是在築地吧。”

“雖說是築地,但在築地明石町,也不近哪。”

男招待總算端來了飯菜。

通知開幕演出的鈴聲響了,兩對夫婦的座位分別在二樓和底層,因此在走廊上說了聲“回頭見”便分手了。第二次幕間休息時,千代子去上廁所,她走後俊藏也離開了座席,一人站在走廊上的人群中吸煙,他下意識地目送著兩個手拉手從自己跟前走過的雛妓,忽然,他發現了川橋院長。川橋這時正倚在靠近出口處走廊的牆壁上,在和一個發型時髦的女人說話。俊藏朝他們所在的方向走近兩三步,擠在走廊上來往的觀眾中一看那女子的側臉,頓時產生似曾相識之感。

她一定是五六年前在這個劇場的舞台上演戲的那個名叫池原龜子的女演員,那時,俊藏在新橋一帶舉行的宴會上常常與這個女演員搭話,所以,現在看到川橋院長和她在一起交談,一點兒也不覺得奇怪。不過,俊藏突然想起這個龜子之所以退出舞台生涯是因為和一個從國外歸來的醫生熱戀後生了孩子的傳聞,不禁毫無根據地揣測那個醫生莫非就是川橋君。俊藏一下子站住了,與此同時,女演員重新披好披巾,撥開人群急急地向出口處走去。

俊藏瞅著川橋院長——他一點也沒發現自己正在被遠處的人注意著,這樣,俊藏反倒有些不忍心從背後去招呼他了。他轉身朝相反方向走去,正好碰到了從與出口處相連的寬闊的走廊上走過來的千代子和玉子,她們去買了明信片和發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