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風起之中(一)(2 / 3)

當時的日子恍如隔世,他夢了許久醒來才發現,他所以為正常的生活在這裏隻是一把將往昔記憶一點點剔除的刀,磨掉過去,留下現實,不斷地把腐肉摘去,新的細胞生長,組織完善,直到他脫胎換骨,忘記那身製服的紋路。

林界被自己的文藝傷感得不能自拔,吸吸鼻涕想要關點窗戶,剛扭頭抬手,就看見窗外對麵教學樓上的一個身影,遠看去應該是個女人,一身黑衣亭亭立在教學樓頂,此情此景此地點下完全是一出奇觀,常人所能想到的就是自殺。那女人一頭長發順風而散,他仿佛能聽見獵獵舞動的聲音。她伸出手,做了幾個奇怪的手勢,接著猛地轉身,隔著十幾米的空中距離直麵向他——或是他這個方向。林界被她這一連串的動作一驚,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見她邁向前幾步,然後毫不猶豫,義無反顧地從幾米高的教學樓頂一躍而下。

林界:“……”劇情不帶這麼反轉的!

他幾乎要在課堂上拍案而起,這出戲實在太具衝擊力,想想也知道那樣下去隻有血肉模糊一個下場,他還在猶豫要不要抬手報告老師叫個救護車什麼的,就被同桌一胳膊肘捅了一下,悄聲道,“你看什麼呢那麼入迷,鼻涕流老長了沒知覺啊。”他伸手一摸,人中一片清涼,果然是凍得鼻涕下來了,這回輪到同桌嫌棄的看他,施舍給他兩張麵紙,轉頭繼續看小說。

剩下的一節半課林界思緒遊走,注意力一直抓著那頭長發不放,腦海中回放了好幾遍那個女人怪異的舉止,從伸手到回頭,再到長發飛散,整個人如同一隻黑色的大鳥,直直俯衝下去。因為背對著他的方向,他並不知她一躍而下之後的動作,不過普通人重力不可逆,摔下去肯定見血。

那為什麼死到現在,都沒人發現呢?

林界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一瞬間各種毀屍滅跡的場景一一浮現。他甚至聯想到幾日後會不會在網上再見七中,標題就是《花季少女跳樓輕生:淺談當代少年成長的心理健康》,那他作為全過程的目擊證人,雖然沒看見她是怎麼爬上去的,但警方說不定也會來找他談談話。想想還有點小害怕。

第四節的下課鈴聲一響,課堂立刻騷動起來,想要拖堂的老師大力拍了好幾下桌子,勉強將課後作業布置了一下,無奈的揮手放行。路霖動作很快,三兩下掏出飯卡扭頭看向林界,見他一副神遊天外的樣子十分詫異,出其不意地推了他一下,嚷道,“你發什麼呆,今天可是周五,食堂有糖醋裏脊,去晚了都被搶沒了。”往常林界可是早早的準備好,撒歡的跑的比誰都快。今天他一聽,腦子裏莫名其妙地浮現一灘血跡,中間躺了個人,臉被摔成了披薩,馬上不僅沒了胃口,還有點想吐。

他對路霖說,“你自己去吃吧,我今天吃不下。”路霖一臉可惜,嘖嘖感慨,“真慘,生病了就是遭罪。那我今天要打兩份,把你那份也吃了。”

林界撇嘴,“去吃去吃,甜到你牙疼!”不耐煩的揮手,“快滾蛋,去晚了吃豆芽吧。”

路霖一聽果然轉身就跑,林界看著那個背影突然喊了一聲,“給我帶個蛋餅——”也不知道那個孫子聽見沒,跑的兔子一樣快。

教室裏空空蕩蕩隻剩了幾個人,走廊裏時不時過去三五成群的學生,家近的就回家,家遠點兒的就跑食堂。林界四下看了看,百裏佑也去吃飯了,教室裏有三四個對著練習題發奮的學霸,還有估計是為了減肥隻啃水果的女生。

約莫過了十幾分鍾,走廊外邊的人都走的差不離,百裏佑還沒回,林界心裏一直惦記著跳樓那事,他越想越納悶,沒理由死了一個多小時還沒人發現,他打算去看個究竟。

圍了圍巾,口袋裏揣上手機和麵巾紙,林界推開椅子往外邊兒走。下樓,拐彎,一路走在校園裏,越近他心裏越忐忑,說不害怕不可能,他長了17年都沒看過恐怖電影,晚上要是一個人走夜路都用跑的,讓他去看看跳樓現場是鼓了老鼻子勁兒了,主要是好奇心作祟,他也不知道期不期待看見血肉模糊的場景,反正就算是瞧見了,之後吐個三天也比懸在心裏強。

這麼想著他小跑了幾步,臨近對麵的教學樓,他知道後麵是個花壇,便站在拐角處躊躇了一會兒,深吸幾口氣,念兩句耶穌阿門觀音菩薩保佑,然後——探頭,睜眼。

然而想象中的命案現場並沒有出現,那一片空地依舊是幾片落葉打轉,連空氣中都是幹燥冷冽的灰塵,沒有意想中濃烈的血腥味。他心中困惑,上前幾步查看牆壁,白色的教學樓牆麵上觸手可及長年累月的灰塵印子,還有錯亂的腳印和各種汙漬,他辨別了半天,什麼都有就是沒有血跡。

他向後退了幾步,粗略估計一下當時看到的位置,然後小心翼翼的移動,生怕踩到什麼不該踩的,鞋子蹭幾下,又蹲xia身子仔仔細細的看,愣是沒有看到此處有死過人的跡象。

林界不信邪,翻來覆去找了一圈,甚至跑到花壇邊而上看了看,都沒找到任何帶血的東西,更別說人了。眼見著稀稀拉拉的幾個人從自己身邊從容的走過,他也不好意思再多呆,一步三回頭帶著滿肚子疑惑回了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