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浮生未歇(2 / 3)

最後,南省需要一個管事的分堂主,年輕一輩裏數來數去,大家竟都開始指望葉靖軒出頭。

誰不懂明哲保身?華先生的心思猜不透,那是隻人神共憤的老狐狸,對手阿七觸了逆鱗,可不一定他就能默許葉家獨大。

但葉靖軒就真的出了這個風頭。

這位新堂主的作風也讓人頭疼,他幾次直接和警方開火,不肯暫時顧全臉麵,兩次三番都讓南省的人岌岌可危。阮薇記得下人說起過,葉叔臨走的時候還說他鋒芒太露,早晚要出事,可他在病床前邊守到最後,就告訴自己的父親:“這條路,走得險是本事。”

葉靖軒一直非常清楚,既然生在黑道世家,誰也別想幹淨,既然跳進了染缸,就別圖安穩。

險有險的好,每一步都沒退路。到他真的出事那一天,他這輩子能做的都做過,半點不後悔,就連芳苑那一天,他想問的話也問了,是她來不及回答。

葉靖軒這輩子,從頭到尾狂得痛快。

阮薇對著舊日這兩件東西,拿也拿不住,劈裏啪啦全掉在地上,好一會兒她甚至都沒力氣去撿。

嚴瑞在樓上聽見了動靜,喊她:“阮薇?”

“沒事,東西掉了。”她猛地把門關上,癱坐在床邊,坐到覺得地板涼,還是站不起來。

阮薇捂著臉倒抽氣,最後卻一滴眼淚都流不出來,都說人的自愈能力比想象中要好,過去的事過去的人,不再見不再想,什麼都能淡了。多少仇怨總會過去,人能活著,就自然有遺忘的天賦。

但阮薇不明白,為什麼她一個人過了這麼久,連葉靖軒說的每句話都還記得清清楚楚。

那一晚她根本沒有睡,第二天等到嚴瑞去學校了,她才一個人走到花店。

趙姐正在收錢,看見阮薇走過去賬都不結了,滿臉是笑從隔壁探出頭來說:“好大一束花啊……阮薇!難怪你不肯接受嚴老師,原來外邊也有人追啊。”她抬眼看了看阮薇的小花店,更覺得有意思了,“真逗,對方不知道你開花店的啊?送花給你多沒意思啊!下次讓他送點別的!”

阮薇愣在當場,看著自己店門口放的一大束野薔薇,她整個人都像被凍住了一樣。

春暖花開的日子,紫色的花束顏色格外昭彰,明明滿街都是人,隻有她冷到渾身發抖。

她突然衝到隔壁的便利店,不顧還有人買東西結賬,她推開他們就去拉趙姐。趙姐還在掃條碼,被她嚇到不知所措,一個勁兒問她:“怎麼了?”

阮薇把她拉到角落裏,店裏的人都看過來,但她顧不上,隻低聲問:“誰送的花?”

趙姐一臉迷茫地搖頭:“不知道啊,早上開店的時候就看見放在你門前了,沒見到人。”

阮薇的手狠狠掐著她,臉色蒼白地看過來,趙姐冷不丁被她嚇著了,戰戰兢兢掰開她的手指,又不斷試探著問:“阮薇,你……你沒事吧?”

店裏的氣氛驟然安靜下來,路過的人都覺得奇怪,上下打量阮薇。她放開趙姐,轉身就往街上跑。

九點鍾的沐城,太陽還不大。她順著馬路一直向前走,車也不多。隻是人人都像見了鬼,她甚至都沒來得及放下包,包拖在地上,連頭發也黏在額頭上,她像魔怔了一樣四處看,每一個方向,每一條分岔路都不肯放過。

最後,阮薇自己都不知道走到了什麼地方,再抬頭的時候才發現周圍都不熟悉。她的左腿抽搐著疼,隻好踉蹌著坐在馬路邊,周遭不斷有人過來問她需不需要幫忙,都被她的樣子嚇走了。

這麼多人,可是沒有他。除了以為她是瘋子的路人,再也沒有其他人。

而這樣發瘋的日子,阮薇過了三年,薔薇開了那麼多季,連頭發都長得這麼長了。每一次她以為還有希望的時候,隻是她可悲的幻覺。

遠處有人圍過來,已經開始議論要不要報警:“這是瘋了吧?你看她胳膊,她手腕上的傷口!”

阮薇這才意識到這一路跌跌撞撞連創口貼都扯掉了,她擋住手腕,突然覺得自己可笑。

都說她瘋了,芳苑那件事之後,他們都怕她瘋。

真要能瘋就好了,瘋了她就隻記得自己愛他,瘋了她就可以活在過去,瘋了的話……她就真的能嫁給他了。

阮薇失魂落魄地爬起來,包裏的東西撒了一路,她彎腰去撿,腿又疼得厲害,這一下動作明顯了,讓人看著更可悲。

“八成是被甩了,她這樣……腿有毛病,哪個男人要啊,肯定要分手,她想不開了。唉……女人啊……不能太要強,老老實實也找個有缺陷的,彼此照顧不就完了嘛。”

阮薇再也坐不住,找回一點力氣獨自往回走。路人沒有熱鬧可看,漸漸散去。最終她走得遠了,拐過路口再也看不見。

路旁一直停著的車終於發動,緩緩跟著她。

嚴瑞一過中午就來花店了,當時阮薇正端著飯盒,把菜一口一口直愣愣地往嘴裏塞。桌子正對門口,他一進來就看見她這樣子,心都揪緊了,過來拍她的肩膀,輕聲問她:“阮薇?看著我,放鬆一點。”

阮薇還在吃飯,但眼神直直的不說話。嚴瑞意識到她不對勁,不斷喊她的名字,終於讓阮薇回過一點神,她手足無措地坐在椅子上看著他,好久之後才整理一下頭發,鬆了口氣說:“我……我是不是又發作了?”

剛到沐城的時候,她每個星期必須去接受心理治療,芳苑的事讓她患上嚴重的抑鬱症,發作起來很難集中精力,後來漸漸發展到有自殘傾向,同住一個屋簷之下,這些事她想瞞也瞞不過去。

到最後,反而是嚴瑞一點一點照顧她,讓她逐步走出來,不再依靠治療幹預。

三年了,每個人都說嚴瑞喜歡她,可阮薇不知道自己有什麼好。見到他那一年,他年長她許多,三十歲的男人,溫文爾雅。而她幾乎是個瘋子,表麵無辜可憐,心裏卻藏著強大的負罪感,在夜裏甚至會拿著刀歇斯底裏。

她幾乎以為嚴瑞會直接把她掃地出門,人之常情。他原本隻想租房子,誰會想到招來一個神經病。

可他這樣的男人,書香門第長大,順理成章留校教書,一輩子都活在學校的象牙塔裏,對人溫柔又和善,到最後還主動幫她找心理醫生。

或許一開始,他照顧她真的隻是出於一個男人的風度教養,不忍心看她生病流落街頭。何況他那會兒總說,阮薇和他的學生一樣大,小姑娘哪一個沒點挫折,想不開而已,要讓他坐視不理,真沒這麼狠的心。

但到現在,阮薇什麼都明白,卻什麼都不敢提。

她捂著手腕,嚴瑞也不問了。她已經康複很久,除非又受到刺激,否則不會這麼難過。

他知道這種時候不能逼阮薇想更多,便自顧自去裏邊給她泡了奶茶,又說自己這兩天都沒課,可以陪著她。

“出去走走吧,我看學生會都組織春遊了,走,明天我也帶你去,薇薇同學,你想去什麼地方?”嚴瑞隨口說起來,語氣溫和,還伸手過來拍拍她的頭。

阮薇突然抬頭看他,他今天穿著格子上衣,可能剛下課,眼鏡還沒摘。

她滿心都是罪孽感,可看見他就這麼站著,她就覺得哪裏都幹淨,連她自己都仿佛能割掉這層皮,從頭來過。

阮薇喝了一口奶茶,猶豫了一下,還是告訴他:“早點回家吧,我今晚不回去了,把門鎖好,如果再收到寫我名字的東西,扔掉不要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