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鐵齒銅牙紀曉嵐《閱微草堂筆記》(紀昀)(2)(1 / 3)

聶鬆岩言,即墨於生,騎一驢赴京師,中路憩息高崗上,係驢於樹,而倚石假寐,忽見驢昂首四顧,浩然歎曰:不至此地數十年,青山如故,村落已非舊徑矣。於故好奇,聞之躍然起曰:此宋處宗長鳴雞也。日日乘之共談,不患長途寂寞矣。揖而與言,驢齧草不應,反複開導,約與為忘形交,驢亦若勿聞。怒而痛鞭之,驢跳擲狂吼,終不能言,竟折一足,鬻於屠肆。徒步以歸,此事絕可笑。殆睡夢中誤聽耶?抑此驢夙生冤譴,有物憑之,以激於之怒殺耶?

有個人騎著驢子去京城,途中在高崗上歇息,驢子綁大樹上,人靠著石頭小睡,蒙矓中似乎看見驢子四處張望了下,哀哀淒淒地歎了口氣:“幾十年沒來這裏,山還是那個山,卻找不到從前的路了……”

啥?驢子在說話?

這人一下子睡意全無,跳將起來。突然想到,傳說宋處宗養了隻會說話的長鳴雞,一人一寵每天聊天聊得可開心了,要是他能和這驢子聊天,那這一路上也就不寂寞了!

“驢子啊驢子,我們來聊天好麼?”

驢子卻隻顧低頭吃草,一聲不吭。

“驢子,驢子,我們來交個朋友嘛!我會對你好好的!給你吃很多很多草……”

可是哪怕他好說歹說,磨破了嘴皮子,驢子都聾了似的,一點反應也沒有。

“可惡!剛才不是還說話來著麼?你在耍我嗎?為什麼不理我?”他氣得跳起來,拿起鞭子就抽那驢子,可憐的驢子跳啊叫啊,發出的隻是阿哼阿哼的痛叫,不但說不出一句人話,還摔斷了一條腿,這人隻得把這驢子帶到市場上賣了,自個兒走路回去,淪為笑談。

這個故事一開始是喜劇,最後峰回路轉,竟然成悲劇了。作者認為,這驢子可能受業障影響,被元親債主討債到期了,於是被附身以惹來殺身之禍,因果業報前世今生的概念隨著佛教在明清的大肆發展,已經融為中國人的傳統觀念了。

對現代人來說,最符合已認知常識的說法是,這人做夢了。

任子田言,其鄉有人夜行,月下見墓道鬆柏間有兩人並坐,一男子年約十六七,韶秀可愛,一婦人白發垂項,佝僂攜杖,似七八十以上人。倚肩笑語,意若甚相悅,竊訝何物淫嫗,乃與少年狎闐。行稍近,冉冉而滅。次日詢是誰家塚,始知某早年夭折,其婦孀守五十餘年,歿而合窆於是也。詩曰:生則異室,死則同穴。情之至也。禮曰:殷人之葬也離之;周人之葬也合之。善夫,聖人通幽明之禮,故能以人情知鬼神之情也。不近人情,又烏知禮意哉。

任子田說,他老家有個人晚上經過墳地,鬆柏樹在月下影影綽綽,其間突然見一對情人偎依在樹下幽會談笑。

哪裏不好幽會,竟然跑到墳地來?其中必有奸情!

八卦的小夥子再定睛一看,頓時傻眼了,竟是十六七歲美少年摟著一個白發蒼蒼的老太婆!隻見兩人卿卿我我的,很是親熱。小夥子於是心想,哪兒來的老妖婆竟勾引這美少年,實在太不像話!

正要救那無辜美少年於黑山老妖魔掌中,稍一靠近,眼前的兩人卻消失了……

隔天,打聽這是誰家墳塚,才知道原來這還真是一對夫婦,丈夫早亡,妻子守寡五十年,死後才合葬在一起。

不能同生,死則同穴,多麼深沉的愛啊!

五十年,足夠讓一個美麗少女生出滿臉皺紋,讓現代人結十次婚發生上百次肉體或精神層麵上的婚外戀,讓一段刻骨銘心的記憶淡化成牆上的水漬,也可以讓一個古代寡婦得到貞節牌坊心裏卻無數次咒罵這萬惡的舊社會,可是這位平凡而偉大的女子卻能將這份美好而真摯的感情保存五十年,每一天獨守青燈,直至滿懷期待地死去,你可曾見過這樣溫馨感人的鬼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