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剛過,太陽就一把摘下和舒的麵具,露出赤幟的炎威。
這一年,張曉雯26歲,下定決心要考個駕照。她身邊朋友、同事大都開車出行,來去瀟灑,風雨不禁。他們有車,憑什麼自己連個駕照都沒有!張曉雯對著梳妝鏡,心裏麵狠狠地念叨了一下。晨光透過橘色的紗簾被染成昏黃,也把屋內的感覺變得朦朧。張曉雯注視著鏡子裏長發披肩、身形苗條的自己,嘴角藏著笑,嬌小的臉上一雙細眼有意地眯了一下,瞬間一種媚眼如絲的感覺,那修長的眼尾透著一股精靈、聰慧又迷離的魅。她依然不罷休,繼續側身聳肩,明星般地擺了個POSE。
張曉雯一個人在屋裏,努著嘴,欣賞著對麵不一樣的自己,終於忍不住噗嗤一下子笑出聲來。她以最快的速度收起了那份性感,麻利地紮起馬尾,挎著亮粉色的英倫小包,出門直奔練車場而去。
剛考過科目一,一切還算順利。張曉雯有節奏地蹬著車子,得意洋洋,意氣風發。她此時練車的熱情比天上的熱浪還要足。路邊,一輛嶄新的MINI-PACEMAN停在陰涼裏,張曉雯路過時瞥了一眼。心裏禁不住又開始嘀咕,哼,我就要考個駕照!本來嘛!都是人,有胳膊有腿,有腦子,哪也不缺,哪也不少,買不起車,我還考不起一個駕照嗎!不對,我要先考駕照,再買車,一個也不能少!
想著想著,轉眼就到了駕校。
“人金”駕校的練車場特別不好找,藏在一個建於五六十年代的廠區內,周圍是紅磚高牆,還有無數中蘇合並式的坡頂廠房。這一片有很多廠子,但大部分已廢棄,院內雜草叢生。唯一能彰顯當年輝煌的是那些二三十米高的山楊樹,分布在廠房和路的周圍,一棵挨一棵,從廠區大院內高聳出來,筆直挺立,在陽光裏生長,在風中搖曳。
山楊樹中間,還有幾棵老槐樹。樹齡明顯比其它樹老的多,也許幾十年,也許幾百年,誰知道呢。粗大的樹幹擰著個兒地往上鑽,那些伸出的枝幹一個個都張牙舞爪,麵目猙獰。張曉雯清楚地記得,趙飛曾說過,槐樹不是隨便種的,尤其是幾百年的老槐樹。早年間,種槐樹是鎮魂用的。所謂鎮魂,就是鎮壓住鬼魂的意思。但凡有老槐樹的地方,要麼是當年死過特殊的人,要麼就是橫死過很多人。這種槐樹,一般都種在墓群中間,下麵還埋著刻有咒符的石碑。
在趙飛說這些時,張曉雯著實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心裏如同打翻了五味瓶。她不想繼續聽下去,就說,行了吧你,胡說八道,我才不信呢!還鎮魂,這附近哪有墳地啊!
張曉雯不相信世界上有“鬼”是有原因的。因為她平時在工作中,需要經常到醫院巡查老幹部的醫保情況,這種工作不能按著時間點來,有時還會半夜出發。如果真有“鬼”這個東西,醫院那種天天死人的地方,怎麼會見不到呢?所以,張曉雯不相信世界上有“鬼”,更不相信趙飛的話。
別人嘴裏說出來的話,張曉雯可以裝作沒聽到。不過有些時候,說出的話卻和看不見的鬼一樣,會從人的七竅鑽進身體,一直鑽到心裏麵,生根發芽。
趙飛神情嚴肅地看著張曉雯,說不在你信不信,樹在那裏種著,你信還是不信,它都在那兒。當然了,幾百年過去,地下埋的那些早就沒了。但是,你看種的這幾棵樹沒人敢動吧,動了,就沒有好結果,絕對要禍害一方人。有這幾棵老槐樹在,當年那些冤魂野鬼哪也去不了,即便沒了棺木也隻能困在原地。你看這樹,如果不是長年累月吸收了無數怨氣,樹冠能長成這樣嗎?你去市區看看,不是所有的槐樹都是這樣的。趙飛邊說,邊有節奏地顛著腿,兩條腿來回交替著哆嗦,看得張曉雯心裏更加不舒服。趙飛愣了一會又補充說,雖然有老槐樹在,但是,氣場弱的人還是要小心。
張曉雯不服氣,反問趙飛說,瞎掰吧!什麼叫氣場弱?趙飛沒說話,隻是盯著張曉雯,射出的目光如同一道無形的繩索,把她禁錮在原地,動彈不得。
看了一會後,趙飛停下抖動的雙腿,把手合在一起搓著掌心說,氣場是人各方麵綜合的表現,強弱自然有跡象可尋。比方說,你平時突然感覺身體一陣發冷,或者經常耳鳴的都算,對了,還有個最重要的……說到這,趙飛停住話想了想,然後伸出一隻手,手背衝著張曉雯繼續說,指甲半月痕窄小尤其要小心。看見沒,半月痕就是指甲根部白色的部分,是陰陽經脈的界線,越小陽氣越輕。這裏的陰陽與性別無關,沒有半月痕的人,很有可能在特定的時候直接見到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