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打仗就不能在防空洞裏住,這是規定。軍事重地懂不懂,又不是門口菜市場,可以整天在裏麵家長裏短,雞飛狗跳瞎逛。看著生鏽的大鐵門,人們很困惑:既然不打仗,挖洞有什麼用?他們想不通,合夥去問單位領導,說到底啥時候分洞?領導桌子拍得啪啪響,比王馨芮拍的還響,說戰備,戰備懂不懂!一群沒文化的~傻~比,上班不幹活操蛋閑心,你們又不是沒地方住,都他娘的滾蛋!領導說話底氣足,一口氣就把人們吹散了。他嘴裏的戰備,用現在的話說就是備胎——無產階級全體民眾的大備胎。後來,大家就不操心這個了。因為他們都打著“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的旗幟,紛紛踢開黨委鬧革命,滿大街玩嗨了。他們把單位裏的女神批成破鞋拉去遊街,畫大花臉,拿鞋底抽,跳著腳罵,心裏卻想她娘的讓你美,這就是看不起老子的下場。他們把領導捆起來遊街,戴高帽,架噴氣式,嘴上批鬥,心裏卻想你他媽活該,讓你當初不給老子分洞。他們還幹了好多事兒,都比挖洞好玩。防空洞就這樣逐漸被遺忘了。
留在記憶中的防空洞縱橫交錯,黑咕隆咚。張曉雯已經跑沒影了。西門碩站在一個岔路口,周圍又黑又潮,還傳來一陣陣莫名其妙的聲音。神經病也是人,要是有夜視型精神病他一定會選擇這個,可惜他是分裂型的,黑了照樣看不清,無法像貓一樣活動自如。西門碩兩眼一抹黑站在原地尋思著要怎麼走,想著想著,連自己為什麼到這兒來都忘了。要不是王馨芮找到他,恐怕西門碩這輩子就要老死在洞裏麵,變成一堆站立的白骨。
看見王馨芮,西門碩瞪著她說,你下來幹嘛!又來找妖怪吃了?
王馨芮晃晃辮子,把手電倒過來照著自己的臉,壓低聲音說,對啊!這麼好的機會我要是不下來,晚上回去肯定睡不著覺。臉被光照的雪白,像黑暗裏懸浮於半空。
西門碩奪過手電。
王馨芮又埋怨說,真沒勁!我給你送手電下來,你也不知道說謝謝,懂不懂禮貌啊!
我一個精神病要懂什麼禮貌,誰跟你似的,成天說謝謝。
王馨芮瞄準西門碩後腦勺打過去。你個死精神病患者,你還有理了!敢說我……西門碩聽見腦後惡風不善,大步流星走開了,讓王馨芮撲了個空,差點摔一跤。
左拐右轉也不知走了多遠,地麵有積水的地方越來越多,繞都繞不過去。轉過彎,搖晃的光影中突然發現一麵牆在動,嚇得王馨芮大叫了一聲縮在西門碩身後。西門碩拿過手電仔細看,原來牆上爬滿了蛐蛐和各種蟲子,密密麻麻像生態壁畫一樣。王馨芮見到後,惡心地頭發都豎起來了。西門碩看著她,說你要上去還來得及。王馨芮強忍著,咬牙衝著西門碩又笑起來,哼哼,我才不上去呢!誰上去誰小狗!別以為就你膽兒大!西門碩沒吭聲,轉身往前走,王馨芮拽著他衣服角後麵跟著。
走了兩步,她捅捅西門碩,說商量個事兒。前麵有水的地方你能背我過去不?鞋濕了好難受的。
女人真麻煩!怕這怕那,跑下來幹什麼!
喂!到底行不行?王馨芮語氣冷冷的。
行!西門碩悶半天,吐了一個字出來。
王馨芮很生氣,用五根手指捏在一起,瞄準西門碩督脈命門的穴位狠狠杵了一拳。這次沒躲開,疼的西門碩身子一挺蹦出老遠。王馨芮說,行就早說,那麼多廢話!
通道兩邊都是屋子,有些門半掩著,感覺裏麵有人一樣。走著走著,西門碩突然把手電關了。王馨芮心裏一驚,心想這個神經病不會要對我下手吧……剛要說話,嘴就被一隻大手捂住,憋得喘不上氣來。這時,西門碩在耳邊小聲說,別出聲,前麵有人。王馨芮雙手掐著那隻大手狠狠掰開扔到一邊,低著聲音說,有人沒人的,你洗手了沒有就捂我嘴!你要再敢這樣,我饒不了你!
“嗒嗒嗒嗒嗒……”突然一陣腳步聲傳來,由遠而近,又由近而遠。
西門碩拽住王馨芮的手摸黑跟了上去。王馨芮被抻得來回晃悠,一個勁兒甩胳膊,在後麵嘀咕說,你放開我的手,我自己會走。西門碩說,丟了你怎麼辦!其實西門碩說得對,如果丟了真不好辦。可是她不管這些,一直咬著牙說撒手、撒手、撒手……不停搖晃胳膊,一心想把手拽出來。可西門碩不鬆手,她也拽不出來。最後她說,你個神經病不鬆手是吧?你等著,上去再跟你算賬!
跟著聲音一路小跑,終於要接近的時候,突然消失了。打開手電,發現走到了一個死胡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