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世鑰、許劍君、賀小慧等人,已不再有突圍的希望,隻是在拚命抵抗中,想多殺一個清兵,多墊一個底。

熊濤海殺紅了眼,剛才想投降的念頭早已拋到九霄雲外。他哇哇叫著,撲向劉浩波。他隻有一個願望,在死之前宰了這個叛賊。

白巾會兄弟和義軍的人數,在迅速減少。來回跑動撕割義軍的清軍鐵騎兵,開始兜圈子,把殘存的白巾會兄弟和義軍圍攏在一起。

陸世鑰、李雙喜和許劍君等人,加在一起,已不到一百人了。

戰鬥即將結束,勝負自然不言而喻。

宋獻策握住了藏在腰間的匕首。他已鼓足勇氣,寧可自殺也不能落在多鐸手中,讓他認出自己的真貌。

“嚓!”一道刀光閃過。他身旁的一名手下倒下了,一柱鮮血噴在了他的臉上。他已不再感到害怕,抬起左手用衣袖抹抹臉上的血,毅然拔出了匕首。

此時,一個誰也意想不到的情況發生了!

清軍方陣突然散亂,數十名青衣漢騎馬揮刀闖入了坪西口,隨後一名頭紮紅巾的女子,帶著四名女騎衝入坪中。

第一個反應過來的是陸世鑰。他見到紅巾女子,即大聲叫喊:“紅娘子來了!快衝!”

陸世鑰邊說,邊向坪西口猛衝過去。

“紅娘子!”許劍君與賀小慧見主人到了,精神大振,奮力迎向紅娘子。

李雙喜、劉伴當頓時奮起神威,護住宋獻策就往坪西口跑。

事出意外。倉猝之間,已亂了陣腳的清兵,如何能阻擋得住這些因強烈求生欲望,而迸發出超人神勇的義軍?

已有白巾會兄弟闖出坪西口,逃入城西街區。

多鐸氣得扭曲了臉:“堵住缺口!放敵逃跑者斬!”

圖賴、博洛和貝子屯迅速調整好散亂的隊伍,分別撲向坪西口和紅娘子。

豐臣秀英早已盯著了宋獻策。他雖然尚未識破宋獻策的真實身份,但他知道他絕對是義軍中的一個非常人物。他自然不會放過這個立功的機會。

李雙喜、劉伴當和宋獻策跑到坪西口,豐臣秀英便策馬趕到,將他們截住。兩名青衣漢想來接應,卻被豐臣秀英的手下攔住。

多鐸見豐臣秀英已把缺口堵住,便將目光轉向了紅娘子。

看著紅娘子騎在馬上的那股颯爽英姿,這位好色的豫親王眼中露出了貪婪的目芒。他搓搓手,大聲道:“生擒紅娘子,賞黃金千兩,官晉三級!”

圖賴、博洛、貝子屯明白多鐸的心思,為了討好這位豫親王,他們三人親自出馬,率兵撲向紅娘子。

見到清兵氣勢洶洶的來勢,許劍君和賀小慧齊聲道:“娘娘快走!”

紅娘子剛剛撥轉馬頭,就被清軍鐵騎兵圍住。

豐臣秀英也聽到了多鐸的賞令,但他不敢去與圖賴三人爭功,隻想拿下宋獻策就行了,因此向李雙喜和劉伴當發動了猛攻。

熊濤海對坪場上發生的意外,似乎一點也不知道,他好像根本就不知紅娘子已經來了。他隻是瘋狂地追殺著劉浩波,不達目的,決不罷休。

劉浩波原仗著清兵,想殺了熊濤海,向多鐸討功。沒想紅娘子一到,清兵都去堵缺口和擒紅娘子邀功去了,他手下兵丁又不得力,居然反被熊濤海追得團團直轉。

紅娘子被鐵騎兵圍住後,轉眼之間,已有兩名女親兵被斬落馬下。她在許劍君和賀小慧的掩護下,奮力向坪西口靠攏。她距坪西口不過數丈距離,但這短短的距離,此刻已是進時容易出時難了。

陸世鑰本已突出缺口,但他回頭看到紅娘子的險境,大吼一聲,又帶著幾名堂主返身殺回,營救紅娘子。他這返身一闖,便得清兵剛合圍的缺口,又再次被撕開。

紅娘子借此機會,闖入缺口與手下青衣漢會合在一起。陸世鑰則率著幾名堂主,拚命抵擋衝過來的鐵騎兵,再度陷入重圍。

劉伴當見殺不退豐臣秀英的騎兵,無法將宋獻策送出缺口,不覺急了,怒吼一聲,猛地躍起,雙手抓向豐臣秀英。

“小子,去死吧!”豐臣秀英臉上長蟲似的刀疤在跳動,手中刀一斜,刺向劉伴當胸膛。“噗!”利刀刺入了劉伴當的胸脯,與此同時,劉伴當的手抓住了豐臣秀英的肩頭拽落馬下。

清兵見主將落馬,一時慌亂。劉伴當對李雙喜叫道:“快走!快走!”

李雙喜看了看劉伴當後背透出的刀尖,咬咬牙,護著宋獻策衝出了缺口。

豐臣秀英大聲下令:“放箭,快放箭!”

就在豐臣秀英下令之時,劉伴當左手抓牢豐臣秀英的右肩不放,右手往下一滑,從袖內抖出一柄短刀,在豐臣秀英的肚腹下劃了一刀。

此時,恰紅娘子闖入缺口,執箭的鐵騎兵凝住了手中的箭。他們都聽到了多鐸的命令,若放箭射死了紅娘子,誰擔待得起?

賴圖、博洛、貝子屯分兵將陸世鑰圍住後,衝至缺口。

許劍君護在紅娘子馬前,頭額血流如注,對紅娘子道:“娘娘快走!”

紅娘子彎腰將賀小慧拉上馬,一磕馬刺,策馬向缺口外衝去。

多鐸此刻才意識到下令生擒紅娘子,是個錯誤,急聲嚷道:“不要讓紅娘子跑了,放箭!”

弓箭手放箭了,但已遲了一步,隻把跑在後邊擋箭的許劍君和幾名青衣漢,射成了刺蝟。

賴圖和博洛率著鐵騎兵追向城西街區。貝子屯則率兵留了下來。

豐臣秀英拔出刺入劉伴當胸脯的鋼刀,正準備上馬去參加追敵,忽然他覺得腿有些發軟,低頭一看,肚腹被劃開了一條口子,白花花的腸子與鮮血外往冒湧。

“你也去死吧!狗清賊……”劉伴當吃力地說著,怦然倒地,不再動彈。

豐臣秀英扔下刀,雙手捂堵著傷口,想把溢出來的腸子塞進去,但因傷口太大,他雙手擋不住傾流出來的花花綠綠的五髒六腑。他慢慢跪下去,仆伏在劉伴當屍體旁咽了氣。

熊濤海此時已追上劉浩波,把他按倒在地上,雙手緊緊卡住了他的脖子。他忘記了腰間沾有劇毒的短刃,隻是用鋼鉗似的十指,緊卡著劉浩波脖子,直到身後數把刀劍刺入他的體內,他仍未鬆手。

荒坪中最後一個戰鬥者,是陸世鑰。他橫劍立在坪側,滿頭滿臉,渾身上下無處不見殷紅,他也分不出是自己的血,還是清兵的血。

他卓然而立,瞧著一步步向他走過來的多鐸,臉上綻出一抹冷笑。

當多鐸走到離他丈許距離時,他突然舉起了劍,多鐸的侍衛慌忙拔刀上前護衛,多鐸本人也禁不住退了一步。

“哈哈哈哈!”陸世鑰迸出一陣狂笑,手中劍往脖子上一抹,因為用力太猛,一顆人頭砰然滾落下地。人頭滾到多鐸身旁停住,仍然在笑,而丈外的無頭屍身卻未倒下。

多鐸臉色變了數次,咬著牙,下令道:“全城搜捕,可疑者斬!白馬橋頭,雞犬不留!”

三十四賣唱的爺女

宋獻策像一隻沒頭蒼蠅,在城西街亂撞。

他在鐵騎兵的追擊下,慌亂中與李雙喜走散,接著又和白巾會的兄弟失去了聯絡。他雖然到過蘇州,但哪裏熟悉眼前的這些胡同小巷?

他剛轉過一條巷口,見到街上有隊清兵走過來,忙又折回巷內,躲在巷口的牆角裏。

清兵從他身邊走過,嚇得他渾身冷汗淋淋,兩腿直打哆嗦。

他退到巷尾,轉到另一條街上,恰撞上一小隊鐵騎兵在追趕兩個漢子。在厲喝和怒罵聲中,鐵騎兵將兩個漢子砍倒在街心。血在麻石縫中像紅蟲蠕動,空氣中彌漫著血腥。

他隻覺得呼吸急促,心跳加快。得趕快找個地方躲起來,否則待清兵封鎖住城西街口,逐街逐巷一搜,準得完蛋。

往哪兒躲呢?

此刻,街上的所有店鋪都關了門,居民也都關門閉戶躲在了屋子裏,街上連一個人影也看不到。

宋獻策竄過幾條街,終於發現有一家住戶的門縫裏,伸出個腦袋在四下張望。他心中大喜,急步奔跑過去:“先生,我……”

門縫的腦袋一縮,“砰”地一聲,關上了門。

“先生幫幫忙,讓我進屋躲一躲。”他乞求地對著門縫說。

門裏沒人回答。

“我是個過路商人,如果你讓我進屋躲一躲,我必將重金相謝,決不食言。”他以金銀相諾,希望對方能動心。

門裏仍未有人回話。

他急了,揮拳擊著門:“開門,開門!”

門沒開。從敲門的感覺上,他知道屋裏的人,在門栓上加了根頂杠。

街口拐彎處有馬蹄聲傳來。他沒再敲門,轉身撒腿就跑。

“那兒有人!追!”身後有人在喝喊,他跑得更急。

折入另一條巷中,巷口有清兵吆喝著向巷裏走來,他想折回去,後麵鐵騎兵的馬蹄聲正在逼近。

完了,一生冒險犯難,曾經滄海,闖過了多少大風大浪,想不到我宋獻策竟栽在這裏!他恨恨地咬了一下嘴唇,再次摸出匕首。

這時,一隻手驀地搭上了他的肩頭。他嚇了一跳,倏然轉身,身後站著溫紅香的爺爺溫良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