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趕屍人在神案上化了一道符水,向李雙喜等人招招手。

苗西鳳對李雙喜道:“叫你們過去喝口避邪神水。”

“避邪神水?”李雙喜困惑地問。

苗西鳳點著頭,領李雙喜、馬承恩等人走向坪中:“你們外地人參加這種趕屍作法,恐怕撞著死人的煞氣,對你們不利,所以都得喝一口神符水避邪。”

趕屍人端著一大碗符水,先自喝了一口,然後遞給李雙喜。李雙喜雖然不信這個邪,但在苗寨裏也隻得入鄉隨俗,也就喝了一口。馬承恩等十一人也各喝了一口。

趕屍人將盛神符水的碗,往地下一摔,“當”地一聲摔了個粉碎,大聲念了聲咒語。這是他趕屍上路前的最後一項儀式,名曰“打煞”。

趕屍人打煞後,紮了紮腰上的草繩,抖抖手中的麻皮鞭,伸手揭下貼在僵屍前額上的神符,沉喝一聲:“走!”

僵屍先是動了動,接著是一蹦又一蹦地走開了路。趕屍人拱手向苗西鳳等人告辭。

看傻了眼的馬承恩問道:“這一路上不會出問題?”

苗西鳳道:“趕屍人一般都能送兩到三具僵屍,功力高的還可用草繩將僵屍的腰串牽起來,一次送上六到八具,絕不會有……”

他話未說完,卻聽趕屍人大叫一聲,怦然倒地。

苗西鳳臉色倏變,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此刻,隻見李雙喜和馬承恩等十二人,也都相繼栽倒在地上。

失去了控製的僵屍掉轉身來,在坪中亂蹦亂跳。苗寨中頓時一片混亂。

苗西鳳一刀將蹦跳著的僵屍砍倒,卻見僵屍體內有柱鮮血噴了出來。僵屍怎麼會有血?苗西鳳情知有異,忙叫八位苗寨頭領封鎖所有山路,叫人把李雙喜等人迅速抬入房中。

苗西鳳從櫃中取出個小瓷壇,掏出十三顆紅丸,塞入十三人口中,然後對手下大聲道:“快去請了然道長!”

片刻,了然道長瘋道人李顯應,急匆匆地走進房來。

苗西鳳見到瘋道人,即道:“了然道長,快看看他們中了什麼毒?”

瘋道人抓起李雙喜的手腕,把了一下脈,搖搖頭道:“這是一種無名毒,貧道也弄不清楚。”

苗西鳳著急道:“他們還有救沒有?”

瘋道人思忖了一下道:“這毒發得太快,且毒性猛烈,急切間找不到本門解藥,恐怕是凶多吉少。據貧道估計,他們雖然服了你的保命丹,恐怕也捱不過半個時辰。”

苗西鳳聞言,麵色蒼白,上牙咬住了下唇,他眉毛陡地一揚,眼中射出一抹棱芒。這時,瘋道人貼耳對他輕聲說了一句話,他蒼白的臉,刹時變得鐵青。

須臾,苗西鳳目光盯著窗外,沉聲道:“你能肯定剛才在窗外偷聽的人,是二寨主苗西顯?”

瘋道人肯定地道:“除了他之外,苗寨內沒誰有這麼好的輕功,貧道來房時,見到寨坪裏倒在血泊中的僵屍,便知此事一定與二寨主有關。”

“這個畜牲!”苗西鳳霍地站起,“難道是他下的毒?我這就去問他!”

瘋道人阻住他道:“別急,貧道救活了這些人再說。”

瘋道人從懷中掏出小藥包,取出一包黑色藥粉,化了一碗水,分別給十三人喂下。

苗西鳳一旁問道:“這到底是什麼毒?”

瘋道人沉緩地道:“按理說你是應該知道的,這是苗家的蠱毒。”

苗西鳳臉變了色:“苗家蠱毒早已就被禁製了,眼下怎麼……”

他沒繼續往下說。苗西顯是他的親弟弟,苗家蠱毒製作的秘方,隻有他倆才知道,而製作蠱毒的引藥隻有他才有。他已經猜到發生了什麼事。

瘋道人道:“這解藥是當年老苗王送給我的,二十多年來我都不曾用過,因苗家蠱毒已經禁製,我原以為這解藥沒得用了,沒想到竟在這裏派上了用場。若沒有這解藥,這些中毒的人就是大羅神仙下凡也救不了他們。”

說話間,李雙喜等人已蘇醒過來。

苗西鳳待趕屍人剛蘇醒過來,便急著問道:“是誰叫你下的毒?”

趕屍人扁著嘴,結舌道:“苗寨主……我可沒下……毒,要是我下的毒,我……怎麼自己會中毒呢?”

瘋道人問道:“你與二寨主是怎麼回事?”

趕屍人看了苗西鳳一眼,低下頭道:“其實我並不會趕屍,我爺爺曾是趕屍人,聽他說,他一生中也隻有三次作法成功,而且我都沒見到過。我做趕屍人隻是為了騙碗飯吃。二寨主在每次行祭前,都把死人給換過了,由我請的助手,偷偷入寨扮裝僵屍……”

李雙喜咬緊了牙。原來寨坪上的乍屍是假的!湘西趕屍之說,不見得真有其事。

瘋道人又掏十二顆藥丸,給李雙喜等人服下。眾人服下藥丸後,頓覺身體恢複如常。

趕屍人不敢討食藥丸,隻得竭力爭取自己的表現,把所有知道的一切和盤托出:“二寨主說,他這麼做,是為了提高在苗民中的威信,讓苗民把他當作苗神的化身。同時,他還把苗寨中的許多貴重藥材,毛皮和玉器等物,藏在僵屍身上偷運出去。”

李雙喜截住他的話,凝眉問道:“他為什麼要下毒害我們?”

這是個至關重要的問題,也許能揭開他心中的謎底。

趕屍人眼中閃出了憤怒的光:“寨主也太狠毒了,居然對我也下毒手!”

顯然,他並不知道苗西顯為什麼要對李雙喜等人下毒。

“走!”苗西鳳呼地站起,“我們去向他問個明白!”

後山寨,苗西顯的房中。

錢四爺和苗西顯對坐在小桌旁飲酒。

苗西顯給錢四爺酒盅裏斟上酒,搓了搓手道:“請四爺放心,我親耳聽了然道長說的,那幫人再狠,也捱不過半個時辰。”

錢四爺端起酒盅,呷了一小口,噴噴嘴道:“真的?”

苗西顯翹起嘴道:“其實了然道長說不說此話,都無所謂。我下的是早已禁製了的苗家蠱毒,別說是了然道長,就是苗西鳳和我自己都沒有此毒的解藥,他們是死定了。”

“嗯。”錢四爺點了點頭,抓起長煙鬥,湊到燈火上“吧噠吧噠”地吸了起來。

苗西顯抓起擱在桌上的小錢袋,打開了袋口,燈光下黃澄澄的金條閃著金光。

他眼裏閃著貪婪的光,手指輕撫著金條道:“承四爺這般抬愛,我也教四爺做一份蠱毒吧。”

錢四爺眯起了眼,緩緩地吐出一縷煙:“好啊。”

苗西顯肅然道:“先在潮濕陰暗,毒蟲出沒甚多的樹林裏,找到一顆鐵杉樹,把一隻用竹籃盛著的老叫雞,掛到樹枝尖上。這不是一隻普通的叫雞,雞的內髒裏拌上了三十六味秘方藥調製的藥汁。掛好竹籃後,再將引藥灑在雞身上和樹幹上……”

錢四爺插嘴道:“當毒蛇、蜈蚣、毒蠍等各種毒蟲,聞到引藥的香氣後,都會爬上樹來吃雞。因雞掛在樹梢尖上,隻有那種身體極小的,即毒性最大的毒蟲,才能爬入竹籃中。它們鑽入雞肚中吃內髒,結果被藥汁粘住,為了逃脫,出於本能,它們便會把體內所有的毒汁都排放出來。

“四爺真是見多識廣。”苗西顯恭維地說了一句,把話接了過來,“三到六個月後,雞肉早已風幹。取下竹籃,戴上鹿皮手套,小心地把雞內髒取出,除去毒物的屍體,再用瓦片在炭火上將內髒焙幹,然後把焙幹的內髒碾成粉末,這就是蠱毒了。”

錢四爺在凳腳上磕了磕煙鬥,道:“蠱毒奇毒無比,天下聞名,隻將指甲向茶裏飯裏彈上一點,慢性的全身潰爛,三五月即死,急性的即刻斃命。江湖人聽到此毒名,無不談虎色變。除了老苗王之外,普天下還沒有任何人中蠱毒而不喪命的。”

“四爺誇獎。等會我就把製蠱毒的秘方和引藥送給你。”苗西顯說這裏,像突然想起了什麼似地,“哦!四爺稍坐,我去處理一件小事就來。”

錢四爺弓起了身子道:“出什麼事了嗎?”

苗西顯不在意地道:“小事。那個扮僵屍的助手真是個傻瓜蛋,趕屍人倒地了,他不趁機逃走,居然不停地亂蹦亂轉,結果被我大哥一刀給砍了。”

錢四爺眼中閃過一道冷芒:“既然如此,你快去處理。”

苗西顯轉身向外走,錢四爺手中煙鬥一舉,嘴輕輕一吹,一枚小寒釘,映著閃動的燈光,釘入了苗西顯的後頸脖。

苗西顯撲麵倒地,一聲也未哼出便已斷氣。他至死也不明白,自己究竟是為什麼送了命。

錢四爺抓過桌上的錢袋收入懷中,起身逾窗而出。

他很清楚,由於僵屍的敗露,苗西鳳很快地會找到這裏,他必須找個地方躲藏起來,然後再設法離開。好在李雙喜等人已中蠱毒,必死無疑,要對付這些苗人,料不會有什麼大問題。

錢四爺走後不久,苗西鳳、瘋道人、李雙喜和馬承恩等人隨即趕到。

苗西鳳看到倒在門口邊的苗西顯,不覺愣傻了眼。他怒氣衝衝而來,原想責問苗西顯的,萬沒想到苗西顯竟也被人殺害。

李雙喜看到苗西顯金色的臉,碧綠色的眼睛,胸中頓時騰起一團怒火。苗西顯和吉星客棧的店老板一樣的死法,這凶手不是失蹤的錢四爺,還會是誰?

苗西鳳彎下腰來,細心地察看了一下,從苗西顯的後頸脖上,拔出了一枚小寒釘,遞給瘋道人。

瘋道人湊著燈光,認真地看了看道:“這枚寒釘上的毒,煉自天山絕頂的一種螫尾毒蠍的尾毒。這是一種奇毒的毒蟲,用它的毒淬過的暗器,見血封喉,即時斃命,非常厲害。據貧道所知,使用這種歹毒暗器的人隻有江湖人稱‘陰陽殺手’的錢戈,眼下他已投靠在張獻忠手下充當線人與殺手。”

錢四爺是凶手,也是使者!李雙喜的臉變得灰青。他終於弄明白了,苗西顯為什麼要下毒害自己。

李雙喜毫不猶豫地道:“此人現在已化名錢四爺。”

馬承恩眼珠子溜溜地滾動了幾下,腦子裏泛起一個李雙喜剛才才弄明白的問題:錢四爺為什麼要下毒害小隊人員,而又殺人滅口?他斷定,其中必有李雙喜未曾告訴他的重大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