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深的吸氣,試圖將疼痛緩解,可是這一次卻功效不大,一陣緊似一陣的腹痛席卷而來。
「柳絲成,我要生了……」
清亮而帶痛苦的聲音傳遍天山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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產婆到位了,熱水燒開了,一應事物都準備妥當了,隻有──他們年輕的掌門師兄心神不寧的在產房外走來走去,就像每一個等待小生命降臨的年輕父母般焦急而興奮。但是,這個孩子是師兄的嗎?疑問在天山派眾人的心頭泛起,縈繞在腦海久久揮之不去。
「好醜。」這是虛弱的產婦抱住自己千辛萬苦生下來的孩子時說出的第一句話,絕對應該載入丹青讓後世瞻仰。
「夫人,新生孩子醜如牛,會越長越漂亮的。」接生婆笑嗬嗬的解釋。
可是,再醜她也會愛他如生命一般。蘇盈袖緊挨著自己的孩子沉沉進入夢鄉。
日子一天一天過去,紀朗月也一天一天的長大,終於迎接了他降生人世的第一個百日。
天山派上下籠罩在一片喜慶之下。
白衣如雪的蘇盈袖抱幼子站在廳堂之上,怎麼看都怎麼是一幅送子觀音的賞心悅目圖,引來四下一片私語聲。
「柳掌門的夫人真像仙女一樣啊。」
「就是啊,兩個人站到一起真是一對金童玉女。」
「……」
一旁的低聲議論清晰的傳入某些人耳中。
蘇盈袖蹙眉瞟了一眼,柳絲成眼角抽搐的望過去。他和她?讓他死了吧。
「這是姑蘇紀家的少夫人,在下的朋友,隻是借地方給孩子開個百日宴而已。」
清晰的聲音傳入耳中,讓來賀的人賓客恍然大悟,難怪他們沒接到柳絲成的喜帖,卻直接來喝百日酒。
「這小子越長越見水靈。」柳絲成玩味的看著繈褓之中那個粉雕玉琢般的奶娃娃,無比豔羨。
「他是男的。」蘇盈袖提醒他,隻有女孩子才能用水靈來形容。
「長大了一定是個禍害世人的家夥。」已經明顯有嫉妒的口氣了。
「他是我兒子。」她毫不客氣的警告他。
相偎相依的兩個人,逗弄著懷抱中的幼子,和樂融融的全家福。
風塵仆仆的從中原趕來漠北,結果看到的卻是如此令自己痛心的事實,紀吟風被沙漠烈日曬得黝黑的臉龐浮起一抹愴然。
扶在門框的手收緊,心頭一陣痙攣,兩眼發黑。他曆經千辛萬苦找到這裏來,不是要來看她嫁人生子的啊!
像是感受到什麼似的,立於廳堂的蘇盈袖緩緩抬起頭,當目光落在遠處的那一抹青影時,心頭一慟。是他!
越過人群,四目相對。
嘴唇蠕動半晌,他神情一黯,慢慢轉身,現在說什麼都晚了。
一抹白影閃到他的身前攔住了他。
「你這就走了?」她揚眉。
他苦笑的看著麵色紅潤,眉宇含笑的她,心頭越發的苦澀,「難道還要我說聲恭喜嗎?」他很想這樣大度,可是他真的做不到。
蘇盈袖偏頭看他,唇線玩味的揚起,「你以為這裏在幹什麼?」
「天山派掌門為兒子慶生。」他忍住揪心裂肺的感覺,慢慢說出聽來的消息。
「我還沒成親,你不能壞我的行情啊。」某人哇哇大叫,毫無一派掌門的泱泱風度。
又是一個怪人,這是紀吟風最大的感觸。
「既然已經到了這裏,不看一眼自己的兒子就走,將來他不認你也無可厚非。」蘇盈袖一臉無奈的看著懷中的幼子,歎道:「我可憐的兒啊。」
不敢置信的抬起頭,狂喜泛上心頭,看向她懷中的嬰兒,他睜著一雙黑瑪瑙一樣靈淨的眸子看著他,慢慢露出一抹笑。
「我看了你這麼久也沒見你對我笑我啊,沒良心的小子,跟你娘一樣可惡啊。」柳絲成在一旁抱怨。
「我……我抱抱他……」紀吟風激動之下連聲音都有些發抖。
蘇盈袖將兒子小心放入他的懷中,看他抱孩子的那副蠢樣,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紀公子,他不是搪瓷娃娃,你不用那麼小心翼翼的捧著。」柳絲成在一旁調侃,早把他自己初見嬰兒的拙樣忘得一乾二淨。
蘇盈袖水樣的明眸看向他。
柳絲成先是一臉的莫名其妙,而後恍然大悟,以最快的速度閃邊去。好險!
接手抱過孩子,蘇盈袖親了親兒子粉嫩的臉蛋,笑道:「還是我抱吧,你的胳膊都快僵硬了。」動都不敢動呢,真好笑。
「妳不生氣了?」紀吟風小心的打量著她的神情。
「生什麼氣?」她反問。
「在京城的時候──」他猶豫。
「其實一個傷心失意的女子想見一見自己曾經芳心所係的愛人,沒什麼太過份的。」蘇盈袖自以為自己的語氣已經很雲淡風輕了。
可是妳的口氣酸得太明顯了。紀吟風不敢將話說出來,他怕某人會翻臉。
「比較過份的是她的手下,居然想殺我。」每每想起那個混蛋太監她依舊是憤恨不已,要不是她見血嘔吐起來,他怎麼可能傷了她。說來說去,原因就落到了眼前的人身上,要不是他不知節製,她就不會懷孕,不會懷孕就不會見血嘔吐,當然就不可能被人傷成重傷。然後當她心急火燎的趕去救他,卻看到那樣和諧的用餐情形,要不氣怒交加拂袖而去都不可能。
看著她臉上的神情一變再變,最後咬牙切齒的盯住自己,紀吟風突然有種被遷怒的感覺。
「要不是我從不殺生,還真想宰了那個不男不女的家夥。」
他心頭漾起一抹笑意,她這不殺生的規矩很符合佛家的禪意,種善因得善果,所以即使她有時無法無天,也依舊可以活得自在安詳。
三日後,柳絲成就迫不及待的送客出門,讓紀吟風驚愕不已。
記得當初離開金陵時,萬詩禮放了好一陣炮竹歡送袖兒。沒想到這次天山派掌門更熱情,足足放了一夜的煙花表示慶祝。
為了貪看那直衝上天,在天際綻放絢麗花團的煙花,蘇盈袖在天山腳下逗留了一個晚上,差一點又返回天山去白吃白住兼白拿。
「我們該回家去了,爹娘在家望眼欲穿的等著我們呢。」紀吟風有些好笑的看著她停下了上山的腳步。
戀戀不舍的看著煙花消失的方向,回想著自己大半年來在天山的愜意生活,蘇盈袖不免喟然一歎,「天山的景色很美啊,尤其能時常看到柳絲成那張長期便秘的臉,真是舒服啊。」
輕風拂過耳際,紀吟風彷佛聽到了風的歎息聲。豐神玉說的沒錯,袖兒絕對是那種得罪了人家還招搖的在人家麵前晃來晃去的人,非常的──欠扁。
「妳真的從沒想過我嗎?」他恍似自語般輕輕的問出口,他既想聽又怕聽到答案。
蘇盈袖抬眼望向遠山,滿目青翠,默然半晌,「如果不想你我何必跑到塞北苦寒之地。」隻可惜縱使可以天涯海角去飄零,一縷相思卻牢牢的係於江南一隅。
雪白的衣袂在風中翻飛如浪,就像隨時準備羽化飛天的仙人一般飄逸出塵,脫俗中卻不免染上了幾抹淡淡的哀傷。
紀吟風悄然闔了下眼瞼,雖然她說的輕描淡寫,可是那眉宇之間飄過的淡淡憂傷卻是那麼的讓他觸目驚心。張開雙臂將他們母子抱住懷中,保證似的說:「我們不會再分開,絕對不會。」
蘇盈袖笑著點頭。她也不想再分開,相思好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