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回宇文化及逆謀君 朱貴兒報恩罵賊 (1)
詞曰:
興衰如九轉,光陰速,好景不終留。記北狩英雄,南巡富貴,牙檣錦纜,到處遨遊。忽轉眼,斜陽雅噪晚,野岸柳啼秋。暗想當年,追思往事,一場好夢,半是揚州。
可憐能幾日花與酒,釀成千古閑愁。謾道半生消受,骨脆魂柔。奈歡娛萬種,易窮易盡,愁來一日,無了無休。說向君,如不信,試看迷樓。
右調《風流子》
話說眾郎將議立盟主,司馬德勘首舉一人,趙行樞忙問是誰?司馬德勘道:“吾遍觀眾人,雖各有才智,然不足以壓眾,惟宇文將軍令兄諱化及者,乃許國公之子,現任右屯衛將軍之職,氣概雄豪,方可為也。”裴虔通與眾人齊說道:“非此人不可!司馬將軍言之是也,但事不宜遲,便可速行。”遂一齊到宇文化及私室來見。原來宇文化及乃宇文述之子,為人色厲內荏,好貪多欲。當日聞眾人來見,慌忙接入問道:“諸公垂顧,未知有何事故?”趙行樞說道:“今主上荒淫酒色,遊佚無度,棄兩京不顧,又欲再幸江東。今各營禁軍,思鄉甚切,日望西歸,皆不顧從。我等眾人意欲就軍心有變,於中圖事,誅殺無道,以就有道。此帝王之業也,必須立一盟主,統束軍士,眾議皆以將軍位尊望重,可為盟主,故特來奉請。
”宇文化及聞言大驚失色,慌得汗流沾背,忙說道:“此滅族之禍也,諸公何議及此?”司馬德勘道:“各營禁軍,皆我等執掌,況今人心搖動,又兼天下盜賊並起,外無勤王之師,主上勢已孤立,誰能滅我等之族?”宇文化及道:“外雖如此,滿朝臣子豈無一二忠義智勇之士?倘倡義報仇,卻將奈何?諸公不可不慮!”裴虔通道:“吾觀在廷臣子,皆諂諛之人,不過貪圖祿位而已,誰肯傾心吐膽,為朝廷出力?即間有一二人,忠者未必有才,才者未必能忠。隻一楊義臣,忠勇素著,近又削職去矣!誰能與我等為仇?將軍請放心為之,萬無一失也。”宇文化及又沉吟半晌道:“公言固是,但主上大駕在此,玄武門驍健宮奴,尚有數百人,縱欲為亂,何由得人?倘先知覺其事,我等難免誅戮也。”眾人聞言,一時答應不出,俱麵麵相覷。隻見宇文智及說道:“此事何難!宮奴皆司宮魏氏所掌,魏氏最得主上親信,今隻消多將金銀賄結魏氏,叫他請主上驅放宮奴,主上在昏聵之時,必然聽從。
宮奴一放,再無慮矣!”眾人皆大喜道:“此等謀算,不滅漢之張子房,何憂大事不成也!”宇文化及說道:“既蒙諸公見推,今不得已而從之,禍福唯命也!”眾人大喜道:“得將軍俯從眾望,可計日而富貴矣!”裴虔通道:“大議既定,便事不宜遲,須先賄結魏氏,請放宮奴。”宇文化及道:“誰人可往?”令狐行達道:“某不才願往。”遂領了許多金銀帑帛,潛身送與魏氏。原來這魏氏乃一婦人,專掌司宮之職,管領著一班驍勇宮奴,守衛玄武門,以備不虞。這日得了眾人許多賄賂,便入宮奏於煬帝道:“玄武門守禦宮奴,日日侍衛,再無休息之期,其覺勞苦,伏乞聖恩放出一半,令其輪班替換,分值上下,則勞者得逸,逸者不勞,實朝廷休息軍士之洪恩也。”煬帝道:“這些宮奴,日日守禦,亦殊太勞,又且無用,就依汝所奏,放出一半,其餘分值上下,以見朕體恤軍士之意。”魏氏忙叩頭謝恩道:“萬歲爺洪恩,真天高地厚矣!”煬帝大喜道:“待朕親製一詔,使各營軍士鹹知朕意。”遂命近侍取過筆硯,信手寫道:
寒暑遞用,所以成歲功也;日月代明,所以均勞逸也。故士子有遊息之談,農夫有休息之節。谘爾髦眾,服役甚勤,執勞無怠。埃溢於瓜發,蟣虱結於兜鍪,朕甚憫之。俾爾休番,從便億戲,無煩方叔滑稽之請,而從衛士遞上之文。朕於侍從之間,亦可謂恩矣!故詔。
魏氏領了旨意,隨將宮奴放出一半,令其輪班更換。眾宮奴得此一空,便都懈怠躲避,不來守禦。司馬德勘等聞知此事,皆暗暗歡喜,遂同裴虔通密召禁軍曉諭道:“今主上不恤群下,流連忘返,縱欲無度,兩京殘破,不思恢複,又欲東幸永嘉。若再從其巡遊,則爾等定老死於他鄉,父母妻子,此生不能見矣!今許國公宇文將軍,欲倡大義,指揮左右,複返長安,與爾等息其勞苦,不知爾等眾人心下肯聽從出力否?”眾人說道:“某等離家數載,日夜思歸。況主上荒淫無已,我等勞苦無休。將軍若倡大義,提挈還鄉,我等惟命是從。”司馬德勘等大喜,遂定約於四月中,舉火為號,內外接應,共商大事。正是:民為水兮君為魚,水如枯涸魚何居?謾誇萬乘威權重,須信一民能勝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