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既殺了獨孤開遠,便一齊領兵湧到閣門。見閣門緊閉,便不管好歹,乒乒乓乓,登時打開,竟往內中殺人。嚇得眾宮人、內相魂膽俱喪,這裏躲死,那裏逃生,都亂竄做一堆。司馬德勘等殺入寢宮,不見煬帝,便領兵各處尋覓。爭奈宮中深遠,左一層,右一層,那裏尋覓得了。大家尋到永巷中,忽撞見一個美人抱了許多寶物,要往冷宮去躲。被裴虔通一把拿住問道:“主上今在何處?若不實說,一刀兩段。”那美人初還推說不知,見裴虔通舉刀要殺,勢頭不好,料想回他不過,隻得說道:“望將軍饒命,皇爺躲往西閣中去了。”裴虔通詢知是實,方才把美人放了,同眾人一踴徑到西閣中來,到了閣下,聽得上麵有人聲,知是煬帝,令狐行達遂拔刀先登,眾人相繼而上。
隻見煬帝與蕭後相對垂淚,煬帝看見眾人便說道:“汝等皆朕之臣,朕終年厚祿重爵,給養汝等,有何虧負於汝,卻為此篡逆之事,相逼於朕?”裴虔通道:“陛下隻圖自樂,並不體恤臣下,故有今日之變。”煬帝無言可答,隻見背後轉出朱貴兒來,用手指定眾人說道:“聖恩浩蕩,爾等安得昧心。不必論終年厚祿,隻三日前,因慮汝等侍衛春寒,詔宮人裝裹絮袍絮,以賜汝等。萬歲親身臨視催督,數千袍隻兩日就令完工。前日賜汝等,汝等豈不知也?聖恩如此,尚謂並不體恤,是無人心也。
”煬帝遂接說道:“朕不負汝等,何汝等負朕也!”司馬德勘道:“臣等實負陛下,但今天下已叛,兩京皆為賊據,陛下歸已無門,臣等生亦無路,且今日已虧臣節,雖欲改悔,其可得乎?唯願得陛下之首,以謝天下!”朱貴兒聽了大罵道:“逆賊!焉敢口出狂言,萬歲縱然不德,乃天子至尊,為一朝君父,冠履之名分凜凜。汝等不過侍衛小臣,何敢逼脅乘輿,妄圖富貴,以受萬世亂臣賊子之罵名。趁早改心滌慮,萬歲降旨赦汝等無罪。”裴虔通道:“騎虎之勢,安得下也?汝掖庭賤婢,何敢巧言相毀?”朱貴兒大罵道:“背君逆賊,汝倚兵權在手,輒敢弄兵禁庭。今日縱然不敵,然隋家恩澤在天下,天下豈無一二忠臣義士,為君父報仇?勤王之師一集,那時將汝等碎屍萬段,悔之晚矣!”令狐行達大怒道:“淫亂賤婢,平日以狐媚蠱惑君心,以致天下敗亡,今日乃敢巧言毀辱義士,不殺汝何以謝天下!”遂揮亂兵一齊動手。朱貴兒大罵道:“人誰無死,我今日死萬歲之難,香名萬世,不似汝等逆賊,明日碎屍萬段,也不免臭名千載。”罵不完,亂兵刀劍早已齊上,可憐朱貴兒玉骨香魂,都化作一腔熱血。後人讀史至此,有詩悲之道:須眉男子偏為逆,柔脆佳人知報恩;世事不堪三歎息,千秋萬歲吊芳魂。
令狐行達既殺了朱貴兒,便一手執劍,一手竟來要扶煬帝下閣。煬帝見殺了朱貴兒,驚得魂不附休。又見來扶下閣,慌得大聲叫道:“扶朕有何事?這等相逼?”令狐行達道:“君不知有何事,汝隻去見許公。”煬帝道:“今日之事,是誰為首?”司馬德勘道:“普天同怨,何止一人?”煬帝捱了不肯下閣,被眾兵一齊上前推擁而行。煬帝原不曾梳洗,被眾人推來推去,弄得蓬頭跣足,十分狼狽。蕭後看見如此形狀,趕上前抱住放聲痛罵道:“陛下為了半生天子,何等富貴!不期今日落在眾奸人之手,這般模樣,妾心痛不可言!”煬帝亦大哭道:“今日之事,料不能複活矣?隻此就與禦妻是永別了。”蕭後哭道:“陛下先行,妾尚不知命到何時,料亦不能久矣!”令狐行達大叱道:“許公有命,便可速行!哭有何益?”煬帝與蕭後猶把持不舍,被眾兵分開蕭後,擁逼煬帝往前殿而去。正是:十年富貴窮天下,一旦刀兵不保身:自是天心厭淫亂,非幹侍衛敢欺人。
眾人擁逼煬帝而去,不知性命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