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公說道:“久違教了。”張軌如道:“晚生自去秋下第,就遊學浙中,故久失問候。”白公道:“幾時歸的?”張軌如道:“因有一事上瀆,昨日才歸。”白公道:“不知有何事見教?”張軌如道:“昨生有一至契之友,今已發過。久聞老先生令愛賢淑,有關雎之美,故托晚生敬執斧柯,欲求老先生曲賜朱陳之好。”白公道:“貴友為誰?”張軌如道:“就是新科翰林蘇友白。”白公道:“原來正是蘇兄。昨日吳舍親也為此事而來,正在這裏躊躕。”張軌如道:“原來令親吳老先生也在此。蘇兄少年科甲,令愛閨閣名妹,正是天生一對,何必躊躕?”白公道:“躊躕不為別事,隻為學生已許他人了。”張軌如道:“蘇蓮仙兄在考案首時,就蒙老先生青目許可矣,為何今日登了玉堂寶馬反又棄之?真所不解。”白公道:“兄且不必著急,容與舍親商議再複。”張軌如道:“此乃美事,還望老先生曲從。”留吃了茶,又說些閑話。
張軌如因問道:“貴村人家甚多,不知都聚於此,還是四散居住?”白公道:“都聚於此,不甚散開,兄問為何?”張軌如道:“有一敝友托寄一書。晚生叫人村前村後尋遍,並不見有此人。”白公道:“兄尋哪家?”張軌如道:“是皇甫員外家。”白公忙應道:“皇甫就是舍親,有甚書信,隻消付學生轉付就是了。”張軌如道:“原來是令親,晚生哪裏不尋?”因叫跟隨人將書送上。白公接了,看了一看,就寵入袖中,二人又說些閑話,張軌如就辭去。
白公回到夢草軒,見吳翰林道:“張軌如此來,也是為蘇兄之事。”吳翰林道:“他曾說蘇蓮仙幾時到此嗎?”白公道:“這到不曾問得。他到與柳生帶得一封書來。”
鄉眷晚生柳學詩頓首拜。恭候台禧。副奏一通。微生末學,不意於山水之間得睹仙人紫氣,且承提命。今雖違顏匝月,而父師風範未嚐去懷。複蒙不鄙,賜許朱陳,可謂有錫自天,使人感激無地。但前已麵啟,曾聘二姓,其一人琴俱亡,其一避禍無耗。蒙翁台曲諭,死者已矣,生者如還,別當行權。晚生歸至杭,不意生者尚無蹤影,而死者儼然猶在,蓋前傳言者之誣也。此婚家君主之,鄉貴作代,晚生進退維穀,不知所出,隻得直陳所以,上達翁台。翁台秉道義人倫之鑒,或經或權,必有以處此。先此瀆聞,晚生不數日即當候階下,以聽台命。茲緣鴻便,草草不宣。學詩再頓首。
白公看罷,驚訝道:“這又奇了,何事情反複如此!”吳翰林道:“他既以有聘來辭,吾兄正該借此回了,原成全了蘇友白之事,豈不簡便?”白公道:“事雖便,隻是柳生佳婿,吾不忍棄。且等他來,再與吾兄決之。”吳翰林道:“這也使得。”正是:
已道無翻複,忽然又變更。
不經千百轉,何以見人情。
按下白公等候柳生不題。卻說盧小姐在山東時,因要避禍江南,恐怕蘇友白來尋他不見,因寫了一封書,叫了一個老仆叫做王壽,與了他些盤費,叫他進京送與蘇友白相公,如不在京,就一路尋到金陵,來白舅老爺家悄悄回話。又分咐書要收好,須麵見了蘇相公方可付與,萬萬不可錯與他人。王壽領諾而去。
原來這王壽為人甚蠢,到了京中找尋時,蘇友白已出京了,他就一路趕了出來。他也不知蘇友白中了進士,選了官,一路上隻問蘇友白相公,故無人知道。直直趕到金陵,在城中各處訪問。事有湊巧,恰恰蘇有德正在城中。原來蘇有德自從在白公家出了醜,甚覺沒趣,後來又打聽得蘇友白聯捷了,甚是拗悔道:“白白送了他二十兩銀子、一副行李,本是一段好情,如今到弄得不好相見。”不期這日正在城中,隻因蘇友白與蘇有德聲音相近,王壽誤聽了,就尋到蘇有德寓處來,問他門上人道:“這可是蘇友白相公家?”門上人也誤聽了,答道:“正是蘇有德相公家。你是哪裏來的?”王壽道:“我是山東盧相公差來送書的。”
門上人就與蘇有德說了。蘇有德想道:“我從來不曾認得甚麼山東盧相公,必定有誤,且去看看。”因走了出來。王壽看見,忙說道:“小人奉主人之命,到京中去尋蘇相公,不期蘇相公又出來了。小人一路趕來,哪裏不問到?不期卻在這裏。”蘇有德心下已疑是尋蘇友白的,卻不說破,糊塗應道:“這等難為你了。你相公的書何在?”王壽道:“我家相公為因避禍到江南來,恐怕相公出京尋不見,故叫小人送書知會。”因在懷中取出一封書來,雙手遞上。蘇有德接了在手,因說道:“你外麵略坐坐,等我細看書中之意。”又分咐家人收拾酒飯管待來人。王壽應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