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幺爺和張子恒剛一跨進禪房,一隻野兔嗖地一聲從一叢蒿草裏躥出來,從張幺爺的胯下鑽了過去。張幺爺和張子恒都被驚得冷不丁地咦了一聲。野兔已經從甬道朝大殿前麵的空壩子上跑去了。
緊接著,大殿前就響起了眾人攆野兔的呼叫聲。
張幺爺四下裏看看,感覺周圍確實沒有人,才朝張子恒說:“你說喜哥咋就會夢見地底下的金子?”
張子恒心裏的那股強氣還在,沒好氣地說:“我咋曉得?我又不是神仙。”
見張子恒還在和他慪氣,張幺爺抬手又要朝張子恒打過去。張子恒本能地側身一閃。張幺爺的手停在半空,朝張子恒惡聲罵道:“你還真和老子結上梁子了?”
張子恒將雙手攏進袖口裏,索性蹲下了,還是不服氣地說:“誰敢跟你結梁子啊?”
張幺爺俯瞰著張子恒,有點沒轍了,頓了下,咬咬牙,鼓了鼓腮幫子,軟了口氣說:“幺爺剛才真不是拿你出氣,是幺爺心裏著實憋得惱火。你曉得幺爺就這脾氣,就算你狗日的遷就一下幺爺要得不?”
張子恒這才說:“你心裏不好受找我出氣,我心裏不好受找哪個出氣?將心比心噻!”
張幺爺覺得理虧,沒有再反駁張子恒,也把雙手攏進袖口裏,挨著張子恒蹲下,說:“子恒,幺爺心裏真是憋著一股氣啊!你想想,這陣子這個事情表麵上看是越來越清楚了,可是實際上確實越整越複雜了。幺爺真的不曉得該相信哪一個人了。現在,除了你還勉強靠得住,誰的話也不敢相信了啊!”
“你不是還有個幹閨女嗎?”張子恒酸溜溜地說。
一提起白曉楊,張幺爺的眼眶頓時就濕潤了,重重地歎了口氣,說:“就是因為這個,幺爺的心裏才就像被塞了塊鵝卵石一樣不好受啊,有一口氣堵得我心頭好惱火啊!”
張子恒望著張幺爺,不明白他為什麼會因為白曉楊而在心裏堵著一口惡氣。
這時,張幺爺的眼眶越發濕潤了,從攏著的袖口裏抽出手,用手背抹了一把眼睛,眼圈紅了起來,欷歔了一下,說:“要是幺爺沒有進到那個洞裏,看到那堆金子就好了,心裏也就不會朝一邊想。你知道不?我是真把小白當我的親閨女來看了,哪想到……”
說到這兒,張幺爺喉嚨發硬,開始哽咽,說不下去了,眼淚順著眼角牽線地流淌。
見張幺爺這麼難受,張子恒不忍心了,從棉襖的袖攏裏抽出手,輕輕給他捶背。
張幺爺努力控製住自己的情緒,歎了口氣,說:“老話說,人心隔肚皮,你說,人跟人的心咋就隔得這麼遠呢?你巴心巴肝地去待她,誰曉得,背地裏,人家卻是另外一種心腸,打的是另一個算盤。唉!幺爺的命咋就這麼苦呢?”
張子恒安慰張幺爺說:“幺爺,是不是你想多了。萬一人家小白根本就不是你想的那樣呢?”
張幺爺說:“我也這麼想過。我也巴不得是我自己想錯了。可是我左想右想就是想不通啊!這些接二連三發生的事情,從表麵看好像是巧合,可是現在看起來,這裏麵好多東西其實早就有人在中間安排了。你說我還敢相信誰?要是你子恒,我幺爺怎麼著也不會朝那方麵想。因為你是我和你幺婆婆一手拉扯大的,知根知底。可是,她不一樣啊!她是外人,幺爺我碼不實在她啊!”
張子恒說:“碼不實在就不要去瞎猜瞎想。我們本來祖祖輩輩都是莊稼人,用不著要矮著身子去高攀人家,該咋過日子就咋過日子。命中有的終須有,命中無的莫強求。原先你不是老跟我說這句老話嗎?”
張幺爺說:“子恒,你還是不懂你幺爺的心啊!我真不是要強求啥。我都活了大半輩子了,我是啥命未必我還不清楚?該認的命我早就認了。你長這麼大了也曉得,我和你幺婆婆一輩子就是心軟,看不得誰遭罪。你看小白那樣子,哪個看了不心疼啊?唉!可是……我都真不知道該咋說了……為了地底下的那堆硬頭貨,你看現在弄得有多亂?連日子都沒辦法過下去了。要是再弄出啥大禍事出來,誰擔待得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