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曰:
全智全名持己端,使貪使詐用人寬。
宋弘高義誰能及,虞詡奇才更自難。
卻說董聞同著習風到國公寨中,把常更生的來書送於國公看了,備言自己不允他求婚之意。國公笑道:“先生前日放箭,隻射他雞尾,不忍射他,便有憐他美貌之情。今日他來求婚,如何倒推卻起來?”董聞道:“前日不射傷他,原非憐其色,不過欲服其心耳。”國公道:“今若拒其請,何以服其心?”董聞道:“我董聞已有妻室,豈容停妻再娶?憶昔荊妻未嫁之前,寒家貧困,無以為活。內父頗有解婚之意,荊妻矢誌不從,以致失歡於內父。今日幸得富貴,何忍負之?於情於理,誠有所不可。”說罷,即取筆來,於常更生來書後麵寫下四句道:“羅敷今日未有夫,使君昔日已有婦。
婦不負夫婦之賢,夫若負婦夫之過。”
國公看了,也取將筆來,寫四句在上道:
“從一而終婦人吉,男子何必不二色?
一夫兩婦又何妨?如此堅辭太固執。”
國公寫畢,擲筆大歎道:“先生恁般堅執,莫非因尊夫人閫政過嚴,先生不免有俱內之意麼?”董聞道:“非也。荊妻並不嫉妒,娶妾何妨。但若再娶妻,則斷不可。今彼是外國公主,豈肯相下?若娶,將來必然自持其貴,反欲居荊妻之上,這怎使得?”國公道:“據我看來,那麼略不動念,真可謂心如鐵石矣。但彼好意來求婚,卻怎生回複他?”董聞道:“如今有一個計較在此,不知明公肯從否?”國公道:“有何妙計?”董聞道;“此女難是外邦女子,原係小國一位公主。若論門當戶對,必須公侯貴介,方可與之作配。今明公冰絃甫斷,鸞膠未續,正可結此良姻,以訂百年之好。在下請為明公作蹇修,未議尊意以為何如?”國公笑道:“他本屬意先生,未必屬意於不佞。”習風在旁插口道:“那公主在常更生麵前,極口稱讚國公爺的人物,與董爺無異。他求婚之意,原說二者之中,必居其一。隻因常更生與國公不相知,不敢便把這話來唐突,故但與董爺議婚。”國公笑問習風:“這話可真麼?”習風道:“這是習風親聽得的,並非虛言。他還說國公爺前日墜馬之時,可惜被黑氣遮斷了,不能致之使來,錯了這個好機會。
“國公聽罷想道:“據這等說,那麼公主果然有意於我哩。”心中暗喜,隻顧含笑不語。董聞會意,便欲修書致常更生,竟與國公作伐說親。正是:
不作新郎宜作伐,既辭夫婿怎辭媒?
董聞先把書稿呈與國公看,國公假意推辭。董聞道:“此事必求明公允許,方為兩全。一來不虛了外邦求通上國之意,使其傾心歸順,是為有功於國;二來曲全了在下,不使以硜硜之性,開嫌隙於外邦,致遠人不服,有誤國家大事。”國公道:“雖則如此,還須奏聞朝廷,候旨定奪。”董聞使請國公一麵拜疏,自己一麵寫書於莊翰林、楊閣下,托他從中周旋,務得禦旨,一麵書劄來至常更生營裏。相見畢,把書呈上。常更生拆之,其書雲:
劣弟董聞再拜複書於元帥常見麾下。從來嚶鳴與靜好,初無二理。吾兄與弟友聲誼篤,知貧賤之交不可忌,豈糟糠之妻獨可樂乎?弟願為宋弘,不願為黃允,雖則如雲,匪我思存也。
重蒙賢公主雅意,欲與上國為婚姻。魏國徐公,年少才高,尚未有耦,勝弟之卑門寒賤,已經娶室者,不啻萬倍。弟當為作蹇修,業已具疏請旨,不日將有恩命。乞吾兄轉達公主,慨從執斧之言,速罷荷戈之役,則匪寇婚媾,動獲貞吉矣。耑此布複,希照不宣。”
常更生覽畢,隨即把去與公主看了,公主欣然允諾。便一麵款待習風,教常更生寫書回報董監軍,一麵商議班師歸國,一麵遣人星夜回見國王,奏知結婚之事。國王聞公主聯姻上國,徐國公做了本國女婿,十分歡喜。隨令休兵罷戰,遣番官齎降表入關附奏朝廷。天子既見了徐國公奏章,人接得華光國表文,遂命朝臣會議其事。楊閣老與莊翰林奏言宜從其請,於是朝臣都以為可。天子準奏,即差翰林莊文靖齎詔往華光國封王,隨帶黃金彩幣,賜與徐國公以為聘物。欽命成婚,莊文靖不敢稽延,即日出京,星夜前行。天子又以國公與董聞平蠻有功,特旨加賜國公祿米千石,加蔭一子錦衣千戶世襲;升董聞為兵部尚書。朝臣又議得華光國元帥常更生,原係中國人,今既投誠,宜授以官職。天子聞其已經自宮,意欲召為內侍,命尚未下。
且說華光國王聞天使來到,出郭恭迎。開讀詔書畢,設宴款待天子來使,隨遣番官二員齎表入京朝貢,那邊國公接受恩命,並所賜金幣,即與董聞商議行聘之事。董聞道:“若但遺習風去,方為嚴重。”國公便差沙伏虎與習風同往送聘。選定吉日,國公行親迎禮,董聞也相陪同往。其男女兩家迎娶儀仗之盛,遣嫁奩具之禮,自不必說。國王令常更生隨公主入中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