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冰凍三尺 生離死別(2 / 2)

“下去吧”我低低的說了一句,往外走去。雪漸漸的大了起來,大的連路都看不清了。中午才開始下的,地上已經積了不薄的一層,我一步步的往二哥那裏走去,腳下冰涼的沒有知覺。走的什麼路也忘了,不知多久,抬頭看去,二哥府上一片燈火輝煌,禦林軍還在,隻是車駕幾乎將府門淹沒,明黃色的鑾駕在中央,非常刺眼。

我立在門外,紅色厚重的大門那頭,是一身紫衣的韓心銘,他看著我,眼裏什麼都沒有,彷佛我們就是擦身而過的陌生人。我走到他身邊,他略略低頭,說了聲“對不起”一如當年的吏部,那份心情早就淡了。心裏的苦澀在蔓延,我沒有說話,往裏麵走去。

二哥跪在院子裏,肩上頭上一層的雪,我走過去,慢慢的拍他身上的雪,拍了又會落,怎麼也不能弄幹淨。

“礎潤,”他低著頭,眼裏的淚一滴滴落在了雪上,“二哥不能再陪在你身邊了……”

我一怔,拍雪的手頓住了,隻是片刻,我笑著說道:“二哥胡說什麼呢,快過年了,這些話說不得。”

二哥沒有應聲,我抬眼,公孫子清站在廊下,身後站了誰我看不清。自熒惑守心後,他就一直抱病不朝,現在看來,身子健朗的很。

公孫子清側頭看了看劉煙,劉煙捧著什麼東西走了過來,待他將托盤放下,我才看清,是一碗黑糊糊的藥,用的是鴛鴦離的青瓷碗。自古以來,鴛鴦離便是皇帝賜死的象征,怔怔的看著二哥深深的叩首,要拿那碗藥,我奪住,他看著我,眼裏是不能喘息的沉痛,就像當年的公孫礎潤。

我立刻明白過來,縱然二哥了解一切,縱然他知道禍首是誰,但是那是五萬將士的性命啊,韓道同可以為了一己之私,視這些人為無物,二哥卻不能。他在邊關兩年,那些人便是他的手足,曾經一起縱橫沙場的兄弟今日慘死在敵人的刀下,一切因自己而起,二哥怎能安然而自處,便是公孫子清不要他死,他也不會苟活。生命有不能承受之輕,也有不能承受之重。

二哥,因為是二哥啊,那麼疼惜愛護我的二哥啊,所以你要死,我便成全你。那句話怎麼也不能說出口,“你走了,我該如何是好……”二哥也有累的時候,也有想要閉起眼來不問任何事情的時候……

我摸了摸碗壁,藥已經涼了下來,淡淡一笑說道:“藥已經涼了,平日裏都是二哥喂我,今日我來喂二哥。”

他看著我,半晌,點了點頭,我將碗遞到他唇邊,他低頭喝了一大口,抬眼看我。我放下碗,坐在他身邊,雪越下越大,早些時候隻是飄揚如柳絮,現在卻是紛灑狀鵝毛,密密麻麻的,四周什麼都聽不到,隻有這靜靜的墜落。

“二哥,紫瑩走時是什麼樣的心情啊?”我問,尋著他的手握住,今早也握了,沒有現在的暖和。

二哥怔怔的看我,半晌,垂目,低低的說道,“也許,一如今天……她走的平靜……”

“紫瑩如此,二哥也是如此,總以為這麼做可以給我最好的,哪裏知道,我要的從來就不是你們給的……”我好像在埋怨,又好像在賭氣,這樣的口氣連自己都分不清了。

“礎潤一向喜歡雪,今日二哥陪你看個夠……”他有些歡快的聲音一掃這窒悶。

我慢慢垂下眼簾,地上薄薄的積雪,淩亂不堪,有些烏黑的痕跡,便恨恨的說道:“二哥胡說什麼,我哪裏喜歡雪了,我是那麼討厭這蒼白無力的飄雪……二哥知道礎潤的一切,怎麼能連這個也忘了呢……”

二哥一聲輕笑,將頭靠在我的肩上,說道:“二哥記住了,礎潤最討厭下雪了,這樣,礎潤的一切二哥算不算都知道?”

我偏頭,看著他含笑的臉龐,半晌,他晃了晃我握著的手,又問了一遍:“算不算?”

我不敢回答,他疲累的想要閉眼,可是似乎又在等我的答案,強自睜著眼睛。“到底算不算?”他啞著聲音問我,嘴角處一縷殷紅,慢慢的滴在純白的衣上,衣襟上血花綻開,一朵又一朵。

我轉身擁住二哥,他抬眼看我笑了笑,嗆咳了幾聲。我將下巴抵在他的額頭上,靜靜的應道:“算,當然算,世上唯有二哥知道礎潤的一切。”

他幾不可聞的笑著,靠在我的懷裏,手慢慢的從我的掌心裏滑落。我緊緊的抱住他癱軟的身體,眼睛睜得大大的,生怕隻要一眨眼,淚就會汩汩而下,我不能落淚,決不能。

劉煙上來檢查了一番,去回公孫子清。正在這時,門外有人匆匆來報,說駐紮在城外的東北十二軍的將領都已經自殺謝罪。伴隨著數十個主犯的死亡,一場可笑的宮變落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