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在這發呆?”公孫子清的聲音在身後響起,我轉身,剛要行禮,卻不意看到他身後,那人熟悉的微笑。恍然一如當年,雲淡風輕。
“很驚訝!”那人道,一身白服紅梅,扶著公孫子清緩緩走來,竟是薛雨桐。
握住公孫子清伸過來的手,觸手間不似那日冰涼,又細細察看他的臉色,有些紅潤,想來是有起色了。心裏微微鬆了口氣,說道:“沒想到是你!”
“我都來了幾日了也不見你,都忙些什麼呢!”他問,有些埋怨,“這幾年,年年錯過,今年終於碰上了。”
剛要說“你年年來,又不是專程為了見我,”礙於公孫子清,暫時放過他,淡淡一笑,說道:“皇上的病要緊……見我,時時都能見。”
公孫子清轉頭看了看院子,半晌說道:“好像有些荒了,要不要再派些人來?”
掖了掖他肩上的披風,我垂眼道:“反正也沒人住,把人都撤了吧,你那邊再增加些人手,我總覺得不夠多。”
“還不夠多?一天十二個時辰,時時有人走動,攪得我連一個安生覺都睡不好,況且,薛大夫說,人息混雜,對身體無益。”他道。
我抬眼看身後的薛雨桐,笑著道:“你才來幾日啊,這麼快就被當成擋箭牌了!”
公孫子清跟他都不約而同的笑了起來,聊了一會,送公孫子清回了宮,他跟著出來,走在我身邊,長長的宮道上,寂靜無聲,半晌,他清咳了一聲,說道:“我都聽說了……”
“聽說什麼?”我問,近日遠日,事無巨細,原來真的很多,多得現在想起來都覺得自己快被淹沒。
“為什麼會走到這一步?”他問,“你們,不這樣就不行?”他微微垂目,看著遠處,臉上有靜默的憂傷。我笑,到底是醫者。
“走到這一步怎麼不好了?你不高興我當上了攝政王?”我揚起下巴,風從頸間拂過,不知冷熱。
“不要問我,問問天下人,你可知道他們怎麼看你,”他有些慍怒,衝口說道,微微皺眉。
天下人怎麼看我與我何幹,我又不是為他們而活。雲心說三國境內,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商國瑜王為奪滔天權勢,鏟除韓道同,逼死了蕭太後。我癡癡一笑,句句屬實,我當然要認,這時候,完全不像當年的心境,身上重的連站都站不穩。我不為商國百姓而活,但是卻也不能再為自己而活。
“你到底怎麼了?”他猛然拉住我,質問我,“隻是六年,為什麼可以完全變樣,為什麼對那人可以下這樣的狠手!”
你終於問了這一句,從頭到尾,你隻想問這一句,為什麼,為什麼對那人苦苦相逼。
抬眼直直的看著他,有那麼一刻,根本不想明白,其實這個人我認識。緩緩抬手指在他的胸膛上,離心遠遠的,一下下的輕劃,低低的問:“你的心,是偏到了這裏,還是這裏……”
他怔怔的看著我,手下慢慢的鬆了力道,揮手推開他的臂膀,退後幾步,直到自己覺得夠遠了才轉身……
如果死的人是我,你可會問韓心銘,對我何至於此。隻因為今天勝的人是我,就要遭受萬千指責嗎!
回到府裏已經深夜,滿身的酒氣,自己都覺得難聞,難受的伏在石獅上大吐特吐。半晌,才注意到雲心站在門口,怔怔的看著我,要上前來。我下意識的退了一步,繞過她,跌跌撞撞的往浴所走去。
衣服脫得散亂了一地,一個不穩,“撲通”一聲滑進了浴池,想要爬起來,被熱水一泡,卻是手腳無力,溫熱的水漫過口鼻,腦子裏霎那間一片空白,心底深處隱隱約約湧上一種難以言狀的窒悶快感,抿緊屏息的口鼻微微鬆開,水灌入,睜開眼睛,氤氳的迷茫,心裏卻清明的很,離那個噪雜的地方遠了。後背碰到了硬實的東西,手動了動,已經到底了,那一邊,看起來隻有一臂之遙,伸手,觸摸不到,放心了,安全了……
突然水麵劇烈的搖晃,沉悶的水聲在耳邊激蕩,有小小的臂膀環住我,將我脫力的身體撈起。轉身想要抓住什麼,手心的對麵還是手心,心裏空蕩了。浮出水麵,空氣一下子壓過來,貼著皮膚,微涼。
昏昏沉沉的躺倒在冰冷的池邊,有人使勁按壓我的胸膛,力氣大的幾乎要將我按得窒息,一下一下,真的好疼,皺眉後仰,“咳……”滿嘴滿鼻的水嗆出,空氣灌入,這才知道使命的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