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篇 前世 顛沛流離(1 / 2)

血靜靜漫延,像追著似的蜿蜒到哥哥腳下,他一步一步往後退,不小心磕到個硬物,整個人往後仰去跌在了床榻上,看到血流過來,他的雙腿似被針紮馬上曲起。卿卿如泥雕木塑縮在床角,兩眼一直盯著地上躺著的人,不知是害怕血,還是害怕那人會站起來。

“別看,卿卿別看。”

哥哥的聲音在發顫,不由自主地將血手捂上卿卿的眼睛。卿卿莫名其妙地打起嗝,一個接一個停不下來。哥哥見狀倉惶地將手上鮮血抹幹淨,然後扯下床縵擦去小妹臉上血汙。

“咯……咯……咯……咯……”

卿卿兩眼無神,小小的身子一吸一抽。哥哥不禁害怕起來,伸手緊抱住她,不停和她說話。

“妹妹,你怎麼了?別嚇唬哥哥!”

哥哥拍拍她的小臉又捏下她的胳膊,過半晌,卿卿終於有了反應,她看向哥哥,空洞的眼眸頓時有了神采,“哇”地一聲,撲在哥哥懷裏號啕大哭。

“爹爹是壞人,爹爹是壞人。”

她委屈地哭鬧,而哥哥不知道該怎麼辦,他一直安慰小妹,叫她不要哭不要怕,自己卻抖得像個糠篩。兄妹倆貼在一起不知所措,眼看天色將暗,他們不得不做些什麼。

“卿卿,別怕,哥帶你走,我們到別處去,沒人會找到我們,也沒人能欺負我們!”

哥哥拿定了主意,他一麵說著一麵伸出發顫的雙手替卿卿穿好小肚兜,卿卿吸著又紅又腫的鼻子猛點頭。躺在地上的那個已經僵得像木棍,血也變凝稠了,哥哥不敢多看半眼,下床避開腳下血水,走上前扭著頭把爹爹的身子翻過來。

爹爹的雙目如死魚珠子,可總覺得它在瞪人,哥哥拎過地上的小襖子蓋在爹爹臉上,然後伸出顫巍巍的手摸進爹爹的懷裏。爹爹冰得像三九寒冬裏的石頭,還帶著一股子酒味,哥哥摸到衣兜裏的銅板後馬上把手縮回,一共五個銅板,在他手心裏靜靜躺著。

哥哥愣會兒神,然後把銅板揣到懷裏,接著打開櫃子胡亂地拉出幾件衣裳,又端來一盆水擦掉自己和小妹身上的血汙。卿卿的冬衣隻有那麼一件,他便把春夏衣裳全都套在她的身上再拿棉被裹好,碗裏剩下的黃豆飯就拿油紙包上。

家徒四壁,沒有什麼可拿的了。卿卿躲在哥哥身後,忍不住看下爹爹的屍體,他僵硬地蜷在那兒,那雙泛青的粗手以後再不能夠打人了。

“走,卿卿。”話落,哥哥拉上卿卿拎起行囊走出家門,鑰匙便扔進了門前的溝裏。

天色已沉,正是家家戶戶用飯時候,笑語盈盈,彩燈搖曳,空中飄起雪子,凝著飯香飄落在兩兄妹肩頭,他們頂著寒風低頭疾步,隨著喧囂掩入一片白茫之中。

天暗了山路不好走,哥哥拉住卿卿上了平時砍柴的山道,卿卿想著:如果他們走了,娘回來怎麼辦?她開口問哥哥,哥哥隻說娘不會回來了,從今往後他們兩個便相依為命。卿卿聽後輕輕抽泣起來,小手拉得更緊了。天越來越冷,越來越黑,風裏像藏著刀子刮在臉上鑽心疼,哥哥看到前麵有山神廟,把就她帶進去湊合一晚上。

山上風大,呼呼的聲音像是山神在打呼嚕,這讓卿卿想起爹爹吹胡子瞪眼的時候,聲音也是這般可怖。爹爹從來沒好好待過他們,小事則罵,大事便打,整天喝酒說胡話,娘在的時候也是天天抹淚,他們恨爹爹,想到從此不用再見到他竟然如釋重負,可白日的情景仍令人心有餘悸。想著,兄妹倆都有絲後怕,鼻子一酸,眼淚就忍不住掉了下來。

“卿卿別哭,以後爹爹再也打不著我們了。”

哥哥紅著雙眼,吸著鼻子替卿卿抹去淚珠,卿卿不知道是害怕還是難過,一直哭個不停,小臉都哭腫了,好不容易停下,她又開始打嗝,這聲音在荒墳般的地方聽來格外清晰。

“別怕,哥哥在這裏。”

卿卿的小手冷冰冰的,凍得發僵,哥哥解開棉襖把她摟進懷裏,然後拿舊棉被裹嚴實。哥哥的身子很暖和,摸上去滑溜溜的,漸漸地,卿卿收住打嗝聲窩在他懷裏睡著了,可是哥哥整夜沒有合過眼,那些泥塑的神像都在瞪著他,就像爹爹死時的那樣。

“我不是有心的。”他望著泥像喃喃說道。

天蒙蒙亮,卿卿還沒睡醒就被哥哥拉著朝山那頭走,鎮上老爺子都說山裏有狼,可她從未見過狼什麼模樣,也不知道這山到底有多深。哥哥說走得越遠,別人就抓不到他們,也不會把他們分開,卿卿聽後再累也不吭一聲,緊緊地跟在哥哥身後。兄妹倆再也沒說起爹爹,似乎已經把他忘了,可是卿卿卻落下個奇怪的毛病,一聞到血腥味兒或看到鮮血就會不停地打嗝,想停下也停不下來。

他們在山裏走了七天才把這條路走完,七天裏沒好吃沒好喝,差點就凍死在山裏頭,晚上睡覺也不踏實,總聽到有什麼東西在嚎,一聲又一聲嚎得人心驚膽顫。妹妹害怕可以哭鼻子,可哥哥不能,哥哥隻能硬壯起膽子護住卿卿,看到有大狗過來就拿石頭砸、用火把趕,趕到它們全都跑光為止,到了後來他們才知道,在山裏見過的大狗就是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