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篇 今生 如夢初醒(1 / 2)

西夏終與丹蘭結盟,三萬兵馬隨嫁車浩浩蕩蕩揚起一路風塵,車中坐著丹蘭十公主,蜜臘似的玉臉上一雙大眼靈動無邪,她時不時撩起車簾探頭張望,好奇自己即將嫁到的地方。在她來之前,趙墨已經依照小妹的意思立和碩公主為側妃,如此一來既能彰顯其仁德又能安穩人心,當初他死活不肯娶的人最後還是成了他的掛名妾。卿卿的所做所為越來越讓人摸不著頭腦,不過在董憶他們看來她是在替哥哥鞏固趙氏江山,是值得讚揚的賢淑之德,沒人看出這背後一言難盡的痛。

清晨,趙墨率眾臣出城迎丹蘭公主,宮中大小幾乎走了個幹淨,近晌午之時,一輛馬車匆匆地後門駛出,守衛攔住檢查,見是送菜販子便揮手放行。馬車出宮後就朝秦州方向疾駛,一路靠著王宮令牌通行無阻,到了城郊馬車終於停下,車夫警惕左右,確認無人之後敲了敲車門板。

“殿下,可以出來了。”

話音剛落,菜筐裏“蹭”地竄出幾個人,拓跋朔撣去頭頂菜葉跳下車,隨後伸手攙扶安夏王妃。“母後,小心。”安夏王妃麵露惶恐,反覆張望四處,沒見異樣才小心下車。

“卿卿姑娘呢?怎麼沒見她?”王妃小聲輕問,語畢就看到卿卿從另一邊爬下車,她穿著粗布短褂,和他們一樣打扮得像個農夫。拓跋朔看她的眼神十分複雜,至今為止他仍不知道為何她會出手相救,他把她罵得狗血淋頭,她為何還要幫他。卿卿抬頭看著他並沒說話,她拍去身上汙灰,然後讓車夫快些離去,車夫一走,她便取出袖中紙條遞到拓跋朔手中。

“按上所寫你就能找到無名居,你就和王妃暫住哪處,沒人會找得到。”

拓跋朔看著紙上地圖半信半疑,卿卿沒多作解釋,隻說了句;“快些走吧。”接著就轉身朝賀蘭山的方向走去。

“慢著!”拓跋朔情不自禁上前攔住她的去路。“你為何要幫我們?”

這個問題似乎折磨了他許久,他仍沒放下戒心,以為卿卿和趙墨夥同要加害他。卿卿頗為無奈,微微蹙眉苦笑道:“哥哥做了許多對不起你的事,你就當我為他賠罪。”

“為何?你不覺得痛嗎?”拓跋朔依舊不明白,他不明白事到如今為何她還護著他,那個惡鬼般的人哪裏值得她這般?卿卿不語,垂眸思忖片刻隻道:“痛,可我覺得值。你們快些走吧,別白費了我的心思,若是有緣……”

說著,她婉轉幽歎,後半句話似隨寒風飄散無蹤。“珍重,告辭。”

卿卿鞠身恭敬施一大禮,接著繞他身側繼續往賀蘭山走去。拓跋朔沒再阻攔,他立在原處直到聽不見身後腳步聲才緩緩轉身望去,乍暖還寒,腳下枯黃依稀染著霜雪,一片蒼涼間人影虛無。

忽然起風下雪,入了山寒意更甚。卿卿埋頭攀爬,時不時地掏出懷中草依照四周茫然找尋,師父應該就在山裏,雪將軍叼回的綠枝隻有賀蘭山才有,隻是山太大她不知哥哥會把師父藏在哪兒,她隻能依心中所感一步一步往上登、四處尋。漸漸夕陽西下,餘輝搖紅山間冰雪,卿卿回頭遙望,瞬時被西邊的紅迷住了眼,恍惚之間這般絢彩化作盞盞紅燈隨風搖晃。那天也下著這樣的淅淅小雪,他們就在這搖曳的紅、漫天的白中走進山裏,天很冷、山路滑,不過她一點也沒害怕,因為有人牽著她的手護著她朝前走,兩個小小的身影相扶相依蹣跚而行,一路跌跌撞撞。卿卿不由輕笑出聲,似乎看到小小的他們從自己麵前走過,她不禁追隨他們身後走向山深處,直到天色越來越沉。

"哥哥,我冷。"小女娃說。

"再忍忍,我們馬上就要到了。"他回道。

卿卿看到那嬌小的身影蹲下來坐在地上,她也累得像她一樣靠著寒石坐下。大風咆哮,卷起霜霄撲麵而來,卿卿不由蜷起身子打起寒顫,側首看去剛才還在她麵前的小娃兒們突然不見了,那片豔麗搖曳的紅也不見了,四周漆黑冰冷,萬物融進墨色中影影綽綽。

卿卿如夢初醒,被風凍住的心又開始隱隱作痛,一陣一陣如同刀絞,她捂住胸口猛咳一陣,嘴裏頓時湧起腥味兒,驀地吐出一口鮮紅。卿卿習以為常,稍稍順氣之後她便靠著大石緩下神,不知為何心中淒愴難掩,她仰望夜空自嘲似地笑了,笑得前俯後仰捶胸頓足。她等的人沒來,越是不想見此刻卻期望能再見他一麵,絕望這麼多次為何仍有那絲沒結果的期盼,執念應當放下,可惜她沒有悟透。

"哥哥,我冷。"她說。那雙溫暖大手並未如期而至,緊隨而來的是刺骨冰冷以及野獸叫嚎。"呱呱"兩聲鴉叫,一道黑影橫空掠過,卿卿顫巍巍地抬頭望去,不知何時枝頭上多了一個黑衣人,他就像旁邊的黑鴉歪著腦袋盯著她,像是打量又像在搖頭歎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