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著星魂的那天,正逢玉樹銀花,寒冬臘月。
天上下著蒼茫的大雪,將繁華又多情的世界掩蓋在一片純色一下,無情而又冰冷。
那日,也正巧著是除夕夜,秦國的街巷上燈火連天,緋紅照人。煙火炮竹一聲又一聲嘹亮的炸響在天空上,散開一朵朵曇花一現的傘花,將大地的白雪印的五彩繽紛,色彩斑斕。綁著兩角辮的孩童們成群結隊的湊在一塊,凍的通紅的小手上都提著紅豔明亮的小燈籠,臉上洋溢著純真興奮的笑臉。
走在街道上,四處都彌漫著飯菜的香氣。
她想,大概,家家戶戶都開始準備年夜飯了吧?
糜笙攏了攏身上的布披風,這樣喜氣洋洋喧鬧金華的地方,糜笙是唯一顯得格格不入的那一位。
她帶著大鬥笠,鬥笠撒下一層輕渺的白紗,將她臉完全隱藏在白紗下。
糜笙是一個殺手,殺手,需要的是暗無天日的獨自一人,殺手也不需要將一張臉一直顯露在空氣中,這樣難免會找來殺身之禍。
她想走,在周圍的人對她激射出奇怪的目光時,她想走。
糜笙加快了腳步,她想盡快離開這個地方。
便是在這時遇著了星魂。
第一次見他時,在偏僻的小巷裏,他正全身按壓著一隻掙紮嚎叫的狼犬。
糜笙見他張開嘴,幾乎沒有任何疑遲的向那隻狼犬的頸脈處咬去。即使是隔著有些許遠,但是糜笙似乎仍能感受到他咬下去的狠,毫不留情,對鮮活生命毫不留情的狠。狼犬奮力瞪著四肢,發出痛苦的悲鳴,看那看似弱小的少年,竟能按壓的它動彈不了,抽身不出,反攻不得,她握緊手中的劍,蹙緊了眉。
過了一會,狼犬在沒了力氣,嗚咽了幾聲之後便在一動不動。鮮血流在白雪上,化開一大片豔紅的妖治,一直化到了糜笙的腳邊。
星魂這才緩緩鬆開口,他從狼犬身上抬起頭,滿嘴的鮮血,他看見了站了許久的糜笙,藍的如同最深濃的大海一般的雙眸牢牢地盯緊她,眼神是足以震撼我的狠冽與冰冷。星魂的左眼周圍有詭異的淡紫色火焰形花紋,帶著可怕的美麗,在黑夜裏看來,如同觸目驚心的鬼魅。
這幾年來,她殺過不少人,從未對任何一個生命感到動容,也未有任何一個人的眼神能夠使她為之一驚,即便是將要死在我劍下之人前透發出的絕望與入骨的恨意。而眼前這個看似隻有十歲左右的少年,卻讓糜笙有了久違而來的震撼。
他站起身,單薄的身體上掛著滿是汙泥的破碎大褂,在寒風瑟瑟裏,他像是隨時會被風吹飄而去,在小巷外的繁鬧景象裏,他是與世隔絕的殘忍惡魔。他向她一步一步走來,腳步緩慢深沉,糜笙還聽見,他用略微沙啞的聲音對她說道:“你……也是來搶奪我的東西嗎?”才說完這麼一句話,整個人便倒在了染了血的雪地裏,看樣子,是暈過去了。
糜笙走進,蹲下身,用劍挑起他埋在雪地裏的臉。
倒是很精致的一張臉,蒼白的膚色與嘴邊未幹的血跡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左眼上的藍紋在他臉上詭異的浮沉。
你……也是來搶奪我的東西嗎?
想起方才他說的這句話,糜笙心中自是覺得好笑。
像是同類呢。能露出讓她震撼眼神的人,可不能由他自生自滅了,否則,就太可惜了。
天上的雪下的越來越緊,將世界,再次加深了一層覆蓋。
在星魂的記憶裏,八歲之前的童年,像是最冰冷的太陽。
它發著並不刺眼的光芒,它掛曆在天穹,撒下讓人感覺不到溫度的溫度,它幾乎快要結冰,最後碎裂在廣遼的天空上,殘渣落向大地,鋪了一世界的碎冰。
然後,在沒有了太陽,在沒有了光亮,在沒有溫暖,終於是黑暗的一片。
期盼光亮,渴望光亮。,有光亮。
星魂緩緩的睜開眼皮,撲閃了幾下才從朦朧的視線裏看見了調著芙蓉大花的縷空床頂。
他揉了揉眼睛,慢慢從床上坐起來,身體酸疼的厲害,他皺了皺眉,忍下那酸疼的苦楚。
驀然,星魂揉著的眼睛忽地放下,猛地抬起了頭,
床頭的縷空金爐燃著不知是什麼香,嫋嫋散出淡色的透紗,一絲一縷消失在空氣中,上好的青花瓷瓶擺放在房間裏,裏頭插放著幾隻粉桃,正散發著清淡的隱香。烏椅紅幾在房裏左右各安置了一個,雪牆上掛著幾幅美人丹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