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露露姐走的第七天,在我的家鄉,這個日子逝者的親人是要去燒紙做法事的,這叫做“頭七”。說是這一天故去的人的亡靈,會飄回家裏,看那些讓他們不舍的人最後一眼,然後,便可安心地去投胎了。
台上換了個女歌手表演,我卻仿佛還是能看到丹露姐的身影,聽到她的聲音,那樣低沉動聽的女中音,豔光四射、美豔動人的身影。
露露姐,今夜,你會回來嗎?會來看我最後一眼嗎?
幾個男客人嬉笑著請我到他們桌上一起坐會兒,喝杯酒。以前也會遇到這樣無聊的客人,雖然這間酒吧總體格調還是高雅的,但也不可能完全將那些質素低劣的人拒之門外。以前我都是婉言拒絕的,可是今天我卻坐了過去,我想喝酒,我想醉,更重要的是,我不想再去維持自己的形象。一個好女孩兒是不應該和陌生男人坐在一起的,更不應該喝酒。可是,我不那麼做又如何呢?還不是一樣被人說成是“傍大款”的?
我累了,特別的累。丹露死了,朵朵走了,孟小霜汙蔑我,衛君澤不相信我,小魚兒、汪軍他們以那樣的眼光看我。我想喝酒,我想不顧一切地把酒精灌到我的體內,然後化成淚水流出來。我不想再往前走,我不想再去努力什麼,我不想再去拚搏奮鬥,我隻想待在這裏,任自己腐爛發黴。我沒有力氣了,一點力氣也沒有,我老了,才到北京一年多的時間,我便再也不是初出校門時的那個我了。我不再熱血沸騰,我不想再去希望什麼美好的生活,我不再相信隻要我努力就會成功。我努力過,很認真地努力過,可是,我得到了什麼?一種空虛、一種無力將我侵蝕。我失去了所有的力量,甚至失去了說話的力氣,我隻是,一杯接一杯地喝酒。
幾個男人一開始還很客氣地做出溫文爾雅的樣子和我聊天,見我不說話隻是喝酒,互相交換了個會心的眼神,開始不斷地給我倒酒。他們不斷地倒,我便不斷地喝。
我的意識漸漸模糊,四肢變得無力,整個身體癱軟在座位上。然後我覺得我好像在移動,輕飄飄地移動,卻不是用自己的腳。兩個男人,一左一右地架著我,陌生的男人的味道讓我覺得很反感很不舒服。我想掙脫他們自己走路,可我的手腳卻軟綿綿的,根本不受大腦的控製。
“丫頭!”我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抬起頭,我勉勉強強地看清了麵前的那張麵孔。他站在酒吧門口,麵向我,正準備走進來。酒吧的大門在他的身邊搖晃傾斜,真是奇怪,門怎麼會動呢?我呆呆地想。
老邵好像在和我旁邊的男人說著什麼,我聽不太清了,一個男人問我,大聲地問我:“他是不是你叔叔?”
我笑了,大聲地笑,他是我“叔叔”!我邊笑邊用力地點頭,向著老邵大聲地喊了一聲“叔叔”,然後在他臉上現出一種哭笑難辨的怪異表情的時候,猛地撲到他懷裏,像是見到久別的親人一般,死死地抱住了他。
然後,我哭了,我是真的想抱他,我是真的想哭。我想要一個熟悉我的人,一個我覺得安全溫暖的懷抱,像是落水的人想要抓住一根稻草。
老邵把我扶到他的車上,發動了車子。我靠在車座上,左右搖晃著身子,看著窗外那些傾斜的路燈、車子、樹木一閃而過。我眼皮很沉,我想睡,可我堅持著不睡去。我覺得今天坐車特別好玩,特別刺激,窗外的景物都歪歪扭扭的,好像我上學時玩過的過山車一樣刺激好玩。
老邵說:“丫頭,我一直在等你消息,怎麼不來電話?”
我重複著他說的最後兩個字:“電話?”然後才想起來,最後一次見麵時他是給我留過名片的。
“對,電話,我們不是說好了你到我公司來上班?”
“噢,我想,我想休息一下,還不準備,上班。”我說。
“休息一下也好,還在下深窪住嗎?我送你回去。”
我坐直了身體:“不,不要回去,不回,帶我去喝酒!”
老邵看了我一眼:“不準再喝酒!聽見沒,丫頭!”
“不,偏不,不回去,他們,那裏,都是壞人,他們說我……騙我……”想起小魚兒、小霜、衛君澤,我哽咽住,又哭了。
“好,那不回去,我把你送到公司的宿舍,以後你就住那兒吧。大學村那邊,明天把東西取回來。”
我聽說不回大學村了,安心地點了點頭,然後迷迷糊糊的,就睡著了。
再醒過來的時候我看到老邵的下巴,他把我抱在懷裏,正在用一把鑰匙開門。奇怪的是與一個男人有這樣近距離的接觸我卻並不害怕,我甚至伸出手,輕輕地觸了觸他淡青色的胡碴,感覺跟我老爸的一樣,我老爸半個晚上不睡,也會有硬硬的小胡子冒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