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生林少卿在林間匆匆的趕路。
天色已晚,一層一層地暗下來,仿佛是一遍一遍地上墨。
曠大的林子有細細的風,一絲一絲地貼上皮膚,再如蛇般鑽入骨髓,那涼意直浸得人渾身發冷。
樹木都陰陰的,葉子間仿佛還有冷冷的笑。
林少卿穿著白色的長衫,頭上亦是白色的方巾。
衣帶當風,卻不是飄飄的仙氣;在這陰鬱的地方,心裏隻能慢慢的沉重著。
書童林寶挑著擔子有些踉蹌的跟在身後,許是擔子太重,許是這氣氛讓他有些心驚。
這林子似乎怎麼都走不到盡頭,望過去,全是黑壓壓的樹,和愈來愈黑的天。
那天蒼蒼地壓下來,樹枝似乎也欲纏上身來。
林寶終於撐不住,猶豫著說道,“少爺,這林子真是詭異,怕是什麼地方會跑出鬼怪來。”
話音剛落,被風切碎的哭聲就隱隱傳來,是女子的聲音;無限悲苦,甚至絕望。
林寶驚得差點扔掉了擔子,“天啊,說曹操,曹操就到麼,女鬼要出來啦。”說到最後,語聲裏不止是慌張,幾乎帶著哭腔了。
林少卿停住腳步,仿佛是在仔細傾聽。
他有些猶豫,趕路於現在的他是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可是那女子哭聲裏的淒楚又仿佛撕扯著他的心,讓他無法前行。
終於,林少卿轉了方向,依著哭聲望女子的方向尋去。
林寶挑著擔子追趕不及,嘴裏兀著喊著,“少爺,不能去啊,這一去就被女鬼騙了去了,少爺,……少爺。”
這林子幽暗曲深,林少卿耳聽著女子的哭聲越來越近,心裏莫名的緊張起來。
轉過一棵參天的大樹,便見到一蜷坐樹下低頭飲泣的女子。
濃黑的頭發散在背後,在這暗淡的林子依稀閃著微光。女子身形極小,纖腰仿佛不盈一握。纖長的手指捂在臉上,低低的啜泣聲從指間流瀉而出。
林寶好不容易趕上前來,氣喘著嚷道:“少爺,我們還是趕路要緊,這樣地方怕生是非。”
女子聽到人聲卻已抬起頭來,清麗容顏,雪白的膚色,黑白分明的眸子裏淚光點點。
乍見之下,林少卿和女子皆是渾身一震。眼前依稀便是夢裏人,再一晃眼,卻又似乎不是?
林寶上前欲拉林少卿回身,可是女子眼裏透出的淒苦無助讓林少卿無法別過頭去。
掙開林寶的手,林少卿柔聲道:“小姐何以獨自在這荒郊野外哭泣?”
女子愣怔地望著林少卿,滿眼的疑慮。猶豫間終於回答:“小女子在林間行走,扭傷了腳。見天色已晚,無法回家,心裏焦慮。又見著林子鬼意森森,心裏驚懼。”
呆立半晌,林少卿對女子微微躬身,言道:“恕小生得罪,就由小生扶小姐回府吧。”
女子直視著林少卿,眼裏的淒楚慢慢化成感激,微微點了點頭。
林少卿握住女子伸出的手,兩人心裏都是一驚。
女子的手仿若寒冰,林少卿的手卻也殊無暖意。
女子忽然道,“你怕我是鬼麼?以至手都冰涼?”
林少卿勉強一笑,“怎麼會?小姐分明是人,鬼不都是麵目猙獰的麼?”
女子似乎想笑,卻終於沒笑。
林寶再不忌諱,憤憤地插嘴道,“在這樣荒蕪人煙的林子裏突然出現,定是邪魔外道,總之不會是好事。”
林少卿連忙嗬斥,“多嘴,胡說八道什麼?”
林寶急了,大聲道,“少爺,我們趕路要緊,理這些閑事做什麼?”
林少卿厲聲道,“我自有分寸,你再別多嘴。”
女子忽然對著林寶展開笑顏,仿若暗夜裏盛開的花朵,明亮、耀眼。林寶隻覺得那笑仿佛一直鑽到自己心裏,刹那間疑慮全消。林少卿也有片刻的失神。
女子用力拉住了林少卿的手,言道,“走吧,這裏天黑得很快。”
借著林少卿的手,女子便欲起身。好不容易站穩腳跟,一抬步卻又跌倒下去。
“怕是走不了路了,如果小姐不嫌棄,就由小生背著小姐上路可否?”
女子有些猶豫,“怕是也無他法,隻好麻煩公子了。”
女子的身體仿佛沒有重量,輕盈似風。
林少卿隻覺得女子的長發貼著自己的半邊臉頰,有微微的涼意,又似乎有暗暗的香氣浸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