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浪子父親 (1)(2 / 3)

但當她從大客廳的正門折回娛樂室時,她的臉上已垂下了一道包括最坦率的女人都會使用的高深莫測的麵紗。在男爵夫人進行這些多少有些古怪的準備工作時,國民自衛軍上尉正打量著身旁的娛樂室家具:看到原是紅色的絲綢窗簾被太陽曬成了淡紫色,而且褶襇因久用而磨破;地毯的色澤已經褪盡;家具的金漆剝落,汙漬點點的花綢四周開綻。暴發商人的扁平臉上自然地流露出先是蔑視,再是滿意,最後充滿了希望的表情。他對著一麵掛在拿破侖時代式樣的座鍾上的鏡子上下打量著自己。正在此時,他聽見了男爵夫人的絲綢長裙發出的簌簌聲,於是立刻重新擺好姿勢。男爵夫人先坐在一張1809年時肯定十分精美的小長沙發上,然後指著一把扶手椅請克勒韋爾先生坐下。椅子扶手的柄端各有一隻古銅色油漆斑剝而顯露出木頭本色的獅身人麵像。

“夫人,您的小心謹慎該是個好兆頭,對於一個……”

“一個情人,”她打斷了國民自衛軍官的話。

“這個詞不夠帶勁,”克勒韋爾把右手放在心口上,眼珠子亂轉。一個女人冷靜地看著這種眼神時總覺得好笑。“情人!情人!您還是說神魂顛倒的情人嗎?”

“聽好,克勒韋爾先生,”男爵夫人顧不得發笑,用十分嚴峻的神態說下去,

“我知道您五十歲,比於洛先生年輕十歲。但是,我這樣年紀的女人要不顧臉麵,總得為了某些能使我們連年齡都忘得一幹二淨的值得炫耀的東西吧!比如美貌、青春、名望、功勳之類。您雖然有五萬法郎收入,但早被您的年紀抵消了這點財富。一個女人追求的東西您一點也沒有……”

“可是還有愛情啊?”克勒韋爾說著立起身來朝前移去,“愛情會……”

“不,先生,您昏了頭!”男爵夫人不許他胡說八道,打斷了他的話。

“是由於愛情才昏了頭,”他仍然接下去說,“不過還有一些更重要的原因,例如權利……”男爵夫人因為鄙視和極大的憤慨而變得凜然不可侵犯。她高聲怒斥道:“權利?用這種口氣,我們談不出結果。我並不是讓您來商討我們兩親家互不交往的理由……”

“我倒是以為談這事的……”

“又來了!先生,您難道看不出嗎?我毫無顧忌地提到情人、愛情和女人們難以啟齒的一切話題,是因為我完全自信能潔身自好。我什麼都不怕,甚至不怕別人猜忌我們倆關在一起。這難道是一個弱女子的舉動嗎?您明白我為什麼請您上門的!”

“不明白,夫人,”克勒韋爾的口氣很冷淡。他雙唇緊閉,重新落座。

“那就好!我長話短說免得大家受罪,”男爵夫人盯著克勒韋爾說。克勒韋爾譏諷地欠身施禮,內行人從中一眼就看出他當過商販。

“我兒子娶了您女兒……”

“難道還要再娶一回!……”克勒韋爾說。

“那就不必再提這門親事了,”男爵夫人立刻頂了一句,“不過,您也用不著抱怨,我兒子不僅是巴黎第一流的律師,而且當上議員也有一年了。他一開始就在議會裏嶄露頭角,想必他很快就將當上部長。維克托蘭宣讀過兩次重要法案,要是他願意,早就擔任最高法院的代理檢察長了。如果您的意思是說女婿沒有財產……”

“一個我不得不資助的女婿比沒有錢更糟,夫人,”克勒韋爾接上了話頭,“我給女兒的五十萬法郎裏有二十萬天知道花在什麼地方!……為貴公子還債,把房子裝潢得像瓊樓玉宇。那值五十萬法郎的房子卻收不到一萬五千法郎的房租,隻知道自己住著最好的地方,還欠著二十六萬法郎的房債呢……收入的房租勉強隻夠付債息。今年我給了女兒兩萬多法郎才能兩頭對付。聽說我那位在法院裏每年有三萬法郎進帳的貴婿,現在為了議會倒反而不顧法院了……”

“克勒韋爾先生,這些都是讓我們離開正題的話頭。說到底,要是我兒子當上部長,給您晉升四級榮譽勳位,再做個巴黎市政廳參議,您這位以 前的化妝品老板不會再抱怨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