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父母為我重新布景了房間,父母為我聯係好了幾乎是最好的工作,父母給我足夠的錢買衣服與零花……他們那樣快樂著我回到家鄉。我卻再也打不起精神來。
總是心慌、焦灼。渴望著什麼卻眼睜睜地看著它從眼前滑過去,明明就在眼前,明明一伸手就可以抓住,可是偏偏抓不住,但是怎麼能抓不住呢?怎麼辦呢?不能不抓住啊。那種絕望的感覺日複一日地淹沒著自己,我想大叫想哭想問,可隻是心慌。
小碧燕北許為問我:“老是汗流浹背的,有那麼熱嗎?瘦了這麼多。”
我笑嘻嘻地答:“淑女減肥好稀奇嗎?你奶奶的。”然後宣布:“我將以最嶄新的形象開始人生的另一章。”躊躇滿誌。
小碧嗤之以鼻。
燕北笑我:“看什麼書不好看,學什麼不好學,一口髒話呢。”
我踢他:“什麼髒話?那叫個性。韋小寶的。”
我的靈魂開始走出我的軀殼,我看見它蹲在角落裏悲哀地看著自己言笑晏晏。
我甚至不想去參加小玉的生日會。
是許為來叫我。
他說:“真知,我來接你。”
我從藤椅上抬頭看他,這麼高,我不大習慣抬頭幅度那麼大,便放平頭,說:“不去好不好?很悶。不去好不好?”他關心地問:“是不是不開心?發生什麼事了?”我歎口氣,低下頭:“我說了你又不相信的。算了,去吧。”
他笑了:“你啊,就是這樣真知,一時真一時假,叫人分不清。”
我心裏一震,抬頭看他,他毫無異樣地笑著走在前麵。
在那一刻,我真有種想打破什麼的欲望。
打開小玉的家門時,蛋糕還未切,所有的人都叫起來要罰我。都是昔日同學朋友,小玉溫和安靜地笑著遞我一杯果汁,小碧倚著冰箱,沉穩地注視全局,一臉笑容:“為什麼這麼難請,你?”我撇嘴作勢踢她:“又不是你生日,問罪也不該你。”
燕北說:“那麼我們切蛋糕。就等你了嗬真知。”
我笑著作個鬼臉。
鬧了一會兒,他們在外麵打牌講笑話,我走進小玉的臥房,果不其然一眼便看到那青瓷花瓶裏的一大束紅玫瑰。我走近去,伸手指輕輕撫著如絲絨般柔美的花瓣,這般深紅、這般美豔。
我仰起頭,感到自己的滿眶淚。我以為一切都有人明白的,然後我就去念大學了,事實告訴我沒有一個人明白。
我的淚慢慢流下來,我忍不住顫抖,這玫瑰,這玫瑰,永不屬於我。
外麵的聲音越來越遠,我的心絕望地一直沉,一直沉,一直沉。
這個時候,頂上的燈啪的一聲關上了。
我急速回頭,門框裏,是小碧靜靜地站在那裏。
十二。
她掩上了門。
眼前的黑暗慢慢慢慢變薄、變淡,小碧的臉越來越清楚,越來越清楚,她冷靜地看著我。
看著我淚流滿麵。
然後,走過來,遞一張紙巾。
我沒有去接,緊盯著她的眼睛。
心,不由自主變冷。
輕輕地說:是你。
答:是。
問:為什麼。
她銳利地看我:你以為為什麼?
是的,我以為為什麼!
我接過她手中的紙巾,狠狠地擦臉,我以為為什麼?
抬頭看小碧,突然抽搐微笑,小碧,小碧,真不愧是我十年知己。
我打開門,不,我不能與她呆在一間屋子裏。
門外歡聲笑語。我徑直走向大門。
小碧自身後堅定地拉住我,我回頭,燕北得意地衝過來給我看他的牌,作狀狂笑:“真知你來看我的牌!”
許為攬住小玉:“這群賭鬼。”笑意親昵。
小玉幸福快樂的笑臉在我眼中閃爍。
我的憤怒哀傷象一記落空了的拳頭,無處著力,悲不自勝。我隻是想做你的朋友。
病床上小玉絕望無助的臉,我說,小玉,最大的打擊不外如此了,以後,你必將事事順遂。
我迅速取過燕北的牌,嘿嘿笑:“這麼好的牌,給我打給我打。”
燕北怪叫,打我的頭:“這個死真知,別又亂打給輸光了!”
我哈哈大笑:“你知道我隻會亂打的麼!”
回家的路上,角落黑暗,我和小碧在那裏等許為和燕北。
沉默彌漫。
是我先開口,一如所有的過去,我先開口:“一切全在你掌握。”
小碧反駁:“我從不打算掌握任何事與人。”
她雙目在黑暗中閃爍。
我冷冷:“你從不打算?那麼你幾時見過我在大學裏有男朋友?”是小碧告訴許為和小玉,我在大學裏有了親密可托終身的男友。
是小碧知道,一直知道我對許為的感情。
是小碧知道我慣愛耍賴從不肯正麵回答問題。
四年來我從來沒有男朋友,卻對小玉的問話回答說:要把終身給人家,多為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