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見那政老鎖眉說道:“我們賢淑妃備受聖寵,原本是極為難得的幸事,隻是這入了宮的妃子大張旗鼓歸省,倒是自古都沒有先例的大事,若說是辦的過於隆重了,恐這江南諸多侯門將相看在眼裏,心頭嫉妒,日後返給我們甄家平添了許多齷齪煩惱,自然是很不好的,”
政老看了看老祖宗的臉色,見老人家雖然並未表示同意,麵色倒也平和,於是便接著說下去:“而若是操之過檢,有恐怠慢了貴妃連至聖上的美意,也叫朝中同僚嘲笑了過於含酸,兒子心想老祖宗原本是什麼大世麵都見過的,故而請老祖宗時下。”
賈母聽罷笑道:“我倒是什麼了不得的大事件,值得你將眉毛扭成一坨,這般費心勞神,依我看,省親的園子是必然要建造起來的,不過倒也不必大張旗鼓大興土木的建造到別處去,一來招人眼目,多生出許多是非來,二來花費過甚,與我們娘們先見也不便宜,倒不如就將我們家原來的園子給造就起來,再把赦兒那邊的圍牆給拆了,連到一處來,那中間的夾道本來就是我們家的,不是公家裏的,所以今日擴入園子中,倒也算不上什麼占用公產。你們幾個看此計何如啊?”
政老同璉二爺等一眾人等聽完,都讚歎老祖宗說的極是,最是有見地的,這樣省去許多花費不說,又就在近前,貴妃見家人也方便,外人從牆外看不出什麼光景,也就不招搖了。
於是眾人按著分工各自領命而去。園中各種事宜、大到房屋建造、山景亭榭,小到窗簾帷幔,盆栽花草,也都有分工,各路人馬領著牌子負責,各去忙碌自己的事情,再不詳述。
卻說全家一派祥和的時候,這一日襲人正服侍著寶玉睡中覺,卻聽見寶玉口中似乎含含糊糊念念有詞起來,襲人是個沒有讀過書的,隻是聽得寶玉念到什麼:”自此一別若幹年,多謝大師將我帶來這溫柔鄉來,倒是經曆了許多繁華,自然是那天上神瑛店中所沒有的。”
又忽的好似換了一個人一般,用另一種口氣嚷道:“老師,你不要再催了,我馬上就到了不會考砸的!”聽得襲人一愣一愣的,也不知道這是那一路子的話,興許在外頭學裏受了代儒先生的責罵,也未可知,如今夢裏也不忘,倒是怪可憐見的。
又聽到說:“且讓我把這美夢做完,不要叫我回去,我興許有力量將那個敗落的結局給扭轉了,再給我一些時間吧!”襲人聽他說的口氣尤為急切,似乎還夾帶著哭腔,心裏不由得很是心疼,想他應該是夢魘了,趕緊上前去想將寶玉給推醒。
這不推不打緊,一推倒是嚇了襲人一大驚,原來寶玉早就燒的渾身火熱,麵色再細看之下已經不是往日裏的粉白紅潤,而是蠟黃土灰一樣的,嚇得襲人也拿不出什麼主意來,趕緊讓麝月往老太太、太太處報了。
老太太也不顧老態龍鍾,急匆匆由下人抬著趕了過來,一下地看見寶玉氣若遊絲還滿口胡言亂語的樣子,頓時嚇得六神無主,失聲痛哭了起來,王夫人看了也說不出一個字來,撲在賈母身旁,也放聲痛哭起來。
政老聽了小廝傳話,也趕過來了。見了老祖宗悲慟不止,趕忙過來以老人家身體要緊之類的話來勸說,卻不想被老祖宗迎臉就啐了一口,罵道:“我說這孩子膽兒小,從小就被你們這班人給嚇得沒有個好模樣,一見了你來,比那老鼠兒見了老貓更懼怕幾分,你卻一門心思叫著這孩子讀書,但是按著苦讀還不夠,還時不時的嚇他一下,今兒可好了,孩子生生要給你們折磨死,你們可都給仔細聽著!若是寶玉去了,我這條老命就更沒什麼好留戀的,必然也是跟著他去了到大家幹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