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霄終於回頭,果然,是她。
冰晶一身素白,執韁而立。晶瑩的麵龐,像月光一樣皎潔。
眼前,卻是不堪的屍體和行凶的手。
梁霄沒想到冰晶會在此時出現,表情有些隱隱的黯然。
“能不能答應我,”冰晶迎著梁霄的目光,“這是你殺的最後一個人?”
不問她從哪裏來,也不問她為何而來,隔著薄雪,彷佛有一股莫名的力量,梁霄看著她,輕輕點頭,沒有片刻猶豫。
十年間,多少次,他一個人孤獨地走在遠山冷月裏,他曾經以為這就是他的宿命。
自從浣沙初遇,她的目光,她的微笑,她麵對他時的率真從容,喚起他心底最柔軟的記憶。
師傅喜歡用溫厚的手掌撫摸他的頭,師母無數次為他平展剛剛上身的新衣,笑容滿麵,輕聲說,又長高了,還有陽光下許多鮮活的笑聲,所有的一切,都一去不回。
不可追,不可憶。
曾經的點點滴滴,如今,都成了蝕骨的刀。那個大雪的夜,他執劍血洗滿門,也洗劫了自己的魂魄。他以為他是再也無法回頭的劊子手,每殺一個人,就好像,殺死一次自己。
漫天星光,死去多年的心,在她繾卷目光中,漸漸有了溫度。
“帶我走,去哪裏都行。”冰晶看著他,目光灼灼。
梁霄愣了一下,看著眼前絕美的容顏,恍若夢中。
冰晶向他伸出手,素白衣袖,獵獵迎風。
梁霄依言執起她的手,另一隻手扶住她單薄的腰身,攜她一起縱身上馬。
原來,萬水千山的彼岸,因為她,不過一個點頭的距離。
白馬揚蹄,絕塵而去。
遠方現出青黛的顏色,又一個晨曦即將來臨。
冰晶發如飛泉,在無比清凜的空氣裏,迷蒙了梁霄的雙眼。他隻是,緊緊擁著她,再也不想放手。
天地之間,終於有人伴他一起走。
倚著梁霄寬厚的懷抱,冰晶微微閉目。碧落碧落,既然時日無多,就讓我,一直陪在你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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茫茫原野,二人一騎,停停走走。
數日奔波,道路越走越窄,幾乎再沒有路時,梁霄看到一處山石前樹木微微淩亂。他策馬上前,小心撥開覆著殘雪的樹枝,眼前竟現出一個洞口,剛好可以乘馬通過。山洞漆黑,白馬卻能敏銳察覺到熹微的光,一盞茶的時間,兩人眼前豁然開朗。
幽山靜穀,白雪茫茫,山穀之中,竟是一處古樸村舍。梁霄下馬,拂開近旁石碑上的積雪,現出“泉溪”二字。
村子建在山穀平緩處,數十間屋舍隱在薄霧中,美若仙境。
循著蜿蜒的碎石小路繞到最裏麵,越過冰封的小溪,又穿過一片冷杉林,遇到一間殘敗的老屋。屋頂生著幹枯的蒿草,門半敞著,荒棄了很久的樣子。
白馬放緩腳步,梁霄坐在馬上略一遲疑。冰晶回眸,唇畔含著笑意,“我喜歡這裏。”
梁霄攜冰晶下馬,推開破舊的房門,一股陰冷腐朽的味道撲鼻而來。
“收拾一下還是可以住的。”冰晶上前一步,拂去頭頂的蛛網,聲音輕快。
二人獨處時,多數時間隻是她一個人講話,一個人笑,可是,總是很歡喜。
梁霄把馬栓在門旁樹上,拍拍馬頭,這才隨她進屋。屋角有一張破木桌,幾隻舊板凳,梁霄俯身吹去板凳上的灰塵,又用手擦拭幹淨,看著冰晶,示意她坐下。冰晶假裝不明白,眨巴著大眼睛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