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再望遠一點,望到前麵尚未發現的土地,她能辨認出的隻有一片明朗的陽光和煙雲一般從地下冒出來的神奇的樹木。那兒是未知的,尚未探索,還沒有發現的。黑暗衝刷著新世界與舊世界,她跨越了新舊交替的空間後,曾獨自踏上過那塊未知的土地。不會有孩子了,她感到高興。假如有了孩子,也隻是有一點兒不同。她要自己照管孩子,不會去找斯克裏賓斯基。安東屬於過去的世界。斯克裏賓斯基的電報來了:“我已結婚。”過去的痛苦、氣惱和輕蔑又被勾起來了。他就那麼徹底地屬於被拋棄的世界?厄秀拉唾棄他。他就是這個樣子,這是件好事。根據自己的願望,她想要的男人是誰?這不是由她來創造的,而是她去認識一個上帝創造的人。這個男人是從上帝那兒來的,她要為之歡呼。她很慶幸自己用不著去創造那個人,這都是在一個巨大的權力範圍之內,她最終將要在此安息。這個人來自厄秀拉自己所歸屬的永恒世界。身體逐漸恢複了,她就坐起來觀看新的創造。在窗前,她看到人們在下麵的街道上走,有礦工、婦女和孩子,人人都披著舊殼莢。但是,透過殼莢可以看到新的萌芽膨脹鼓起的輪廓。
從礦工平靜無語的外形她看出了猶豫不決、等待著重新獲得解放的痛苦。從婦女虛偽強烈的自信中她也看出了這一點。婦女的自信是脆弱的。自信的外殼很快就要破碎,顯露出新芽的力量和耐心的成就。看見每一件事情,她都要緊緊抓住,摸索著找出上帝的創造物,取代過去的人們陳舊僵硬的枯槁形體。有時她又非常恐懼,失去了敏感,失去了知覺,隻知道像過去那樣害怕那束縛著她和全人類的殼莢。人們都被禁錮著,都要發瘋了。
她看到礦工們僵硬的身板,好像已被蓋在棺材裏了;還看到他們呆滯不變的眼睛,與被活埋的人的眼睛沒兩樣。她看見輪廓線堅硬刻板的新房子,它們似乎要把沒有生命的成就布滿山坡,這些可怕的成就由亂七八糟的角和直線組成。那是腐敗不受限製,獲得勝利的顯示。純粹是腐敗,因而客觀存在是堅硬的也是脆弱的。她還看見對麵發黑的山上暗褐色的空氣,一片片汙漬般的房子蓋著石板瓦,亂糟糟的;已廢棄不用、陳舊醜陋的教堂尖塔聳立在粗糙的新房之上。這種亂七八糟,堅硬又易碎的新房子從貝多弗一直延伸,與萊瑟利的汙濁的新房子相連,萊瑟利的房子延伸過去又與海諾的房子混成一片。這一片枯燥煩人、不堪一擊的汙濁在大地上蔓延。她感到惡心極了,坐在那兒就要萎頓。接著,在漂浮的雲層中,她看見一條淡淡的彩虹架在那座小山的一邊。
她吃了一驚,忘掉了一切,期待著天空顯現出五彩,看著彩虹自己慢慢地形成。虹雲在一個地方顯得耀眼,她帶著強烈的期望搜尋著彩虹的拱形搭到什麼地方。虹彩加深了,不知從哪兒來的,神秘極了,它自己呈現在天空——一弧朦朧巨大的彩虹。這個拱形的彎度和強度都精彩極了,是光、彩色在空中的偉大建築。它光輝燦爛的柱腳坐落在低矮的小山那一片新蓋的汙穢的房屋上,它的拱劃到了天頂。
那道虹是拱架在大地之上的。她知道,那些給硬殼包著在地上爬行的賤民們,各自都不動聲色地活在世間的腐朽表層之中。但是這條虹紮根在他們的血肉裏,它會顫抖著在他們的精神中成活。她知道他們就要掙脫那蛻變中的硬殼甲,用自己嶄新、清潔的裸體去迎接那從天而至的光明、勁風和潔淨的雨水。透過這虹,她看到了大地上的新建築,那些陳舊的、不堪一擊的糟朽房子和工廠被一掃而光,這世界將在生命的真實中拔地而起,直聳蒼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