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勢欺民太不良,偶遇玉川問短長。
群奴仗主逞凶惡,打傷劣少逃過江。
四句閑言敘過。話講大明天子萬曆皇爺登極以來,各國進貢,四方安靖。一日,皇爺朝駕登九五,隻見黃門官跪拜,口尊:“萬歲,臣啟吾主,昨日乃係元宵佳節。燈燭無光,京都地震山搖。”皇爺聞奏,遂宣欽天監上殿相問。監正官薑瑞鴻奏曰:“月燭無光,地震山搖,當主兩處反亂。”皇爺聞奏曰:“以待後驗。”遂即朝散。
且言山西太原府有一位田雲山,文才甚佳,胸藏錦秀,身中黃榜進士,官居江夏縣知縣。夫人曾氏所生一子名田車,字玉川,相貌文秀,自幼聰慧,習就文武兼全。自十七歲身入黌門,隨父到任,仍讀詩書。時逢夏令,天氣炎熱,公子心中悶倦,閑暇無事,心欲往龜山避暑玩景,懷揣蝴蝶杯走出縣衙,望龜山而來。一路行來,不一時來至龜山。隻見青山疊翠,綠柳成陰,百鳥喧鳴,翠柏蒼鬆,密密森森。江中魚船來往撒網,紅男綠女皆奔龜山前來乘涼。真是幽雅避暑之處。
且言江中有一魚船,漁翁姓胡名宴,不幸其妻早已亡故,膝下隻有一女,名喚鳳蓮,年方一十六歲,生得沉魚落雁之容,閉月羞花之貌,聰明伶俐過人,每日隨父在船中打魚度日。此日天氣清朗,江中無風。父女二人把魚網撒在江中。不一刻,胡翁見網內沉重,必有大魚,忙喚女兒把船攏岸。鳳蓮忙把船攏岸,抬頭一看,見網內打著一魚,是人頭魚身,心中一驚,忙呼:“爹爹快撕手,放他去罷!”胡翁問:“好容易打上此魚,為甚麼把他放了?”胡鳳蓮口呼:“爹爹,此是怪魚,乃是不祥之兆,恐與咱父女有不吉之處,放了為妙。女兒夜間偶得一夢,未敢向父親言說。所夢者就是此怪魚蹦上船來,把父親推在江中。
不祥之兆莫非應在此魚身上?還是放了好。”胡翁聞言笑說:“你是不認得此魚,此魚名是娃娃魚,就是眾魚船上人最難打著此魚。若講夢兆,我又不是讀書之家,那來的這些之乎者也?我等打魚之家,盼望打著大魚才有度用。好容易打著大魚就要放了,動不動的就講夢。我是一福壓百禍,你休講那春夢!”鳳蓮姐說:“此係異怪魚,恐無人敢買。”胡翁說:“若遇富豪之家見此魚,買了去放在池中,悶時賞玩。我無非多賣幾串錢。”遂把魚放在筐中,攜著魚筐登岸。鳳蓮姐口呼:“爹爹早些回來,免女兒掛心。”胡翁說:“不早回來,難道就死在外邊?真乃少調失教!”言罷徉徜而去。鳳蓮見父已去,不由眼中落淚,心中暗想:“父親不聽諫言,反被其辱,令人羞愧煞也!”
不言胡翁父女之事。且言萬曆皇爺臨早朝,駕升九五,龍門閃放闔朝文武大臣朝參已畢,文東武西,各歸班中。隻見太師張居正出班,俯伏金闕,口呼:“萬歲,臣有本奏上。”皇爺問:“有本奏來。”張居正奏曰:“現有朵思叛賊董狐狸,侵犯吾主北界雁門關一帶地方。”皇爺問:“此賊攪擾朕當邊界,以何人前去征討?”太師奏曰:“戚廣基久守薊州,廣得人心。若帶兵前去平賊,必大獲全勝。”皇爺曰:“依卿所奏,朕即傳旨。”一言未了,隻見右都禦史馮保、左都禦史海瑞二人跪伏金闕,口呼:“萬歲,現有南溪洞苗蠻造反,侵占數處地方,官兵屢戰不勝。
”遂把告急文書呈上。皇爺覽表沉吟暗想:“正應地震山搖之兆。”遂問:“海愛卿久守南界,必曉苗蠻之虛實。當飭何人去征伐?”海瑞奏曰:“苗蠻不種田苗,廣積金銀財寶;山路崎嶇險峻,官兵實難除之。若前去征伐,除非令湖北武昌府兩湖總督盧林,幼年習就文武全才,兵書戰策,可任平蠻之命。”皇爺準奏,降下旨意,宣召兩湖總督盧林掛印為帥,右營司馬唐讓為前部先鋒,武昌府管理押運糧草,旨到即刻起程。又降旨:“戚愛卿:封卿為雁門關總帥。現有朵思王、董狐狸擾害百姓,侵占疆土,令卿速赴教軍場挑選兵馬,前去征伐。破虜之後,加級封賞。”戚廣基謝恩,眾臣皆退朝散去。
慢表戚帥挑選兵馬前去征伐北虜。且言武昌府總督盧林,文武雙全,英勇無比。現年五十餘歲,膝下一子一女:一子名士寬,年一十八歲,女名鳳英,年方一十六歲,美貌無比,賢惠無雙。士寬生來不習詩文,專好浪蕩胡行,生性驕傲,或遊逛妓院,就是駕鷹弄犬。這日閑暇無事,呼喚“小子們快來。”隻見有二十名家將,聞喚忙忙來至近前,單腿打千,口呼:“大爺,喚我小子們那邊使用?”士寬說:“帶著賽虎犬,你們隨大爺我到龜山遊玩避暑。”眾家將問:“大爺可是坐轎,可是乘馬?吩咐下去好預備。”盧士寬聞言說:“不用轎馬,多帶酒肴,步行龜山乘涼。”眾多家將遵命,各各洋洋得意,抬著酒肴食盒,有架著鷹的,牽著犬的,一齊出離府門,竟奔龜山而來。
且言老漁翁胡宴,手提魚筐走在龜山,吆喝買大魚。隻見一夥人近前問:“你這老漢賣的是什麼魚?拿來我家大爺要看看。”胡翁遂把魚遞與家將,便道:“拿過去請看,比不得尋常之魚。”家將說:“你往後些站。”胡翁笑說:“隻要大爺愛惜此魚,何論價值高低?”家將聞言罵道:“你這瞎眼的老狗,大爺愛要竟敢要錢!你就當奉送與大爺才對!”胡翁說:“若把魚送與你家大爺,我一家就該喝風不成?”家丁喝道:“你這老東西,我家大爺不難為你,賞你二百文銅錢,到帥府去領。”胡翁說:“我打魚為業,無閑工夫,不能賒帳。價錢不敷我是不賣。”家丁說:“你當真不賒帳嗎?”胡翁說:“實在不能賒帳。”家丁罵道:“你這老狗,不識好歹、不知進退的東西!”盧士寬說:“令他拿了去!”遂把魚往地上一摔,被大犬一口咬死。胡翁一見,連忙跑近前搶魚,被大犬將手咬壞,鮮血淋漓,疼痛不止。胡翁哭喊說:“你就是大爺就不講理嗎?快賠我的魚罷!”盧士寬聞言大怒,喝道:“好一老狗,你在這武昌府訪問訪問,誰敢逆言衝撞。你竟敢衝撞你家少爺!”遂吩咐家丁:“拉他下去,打他四十皮鞭!”眾家丁遵命,闖上來按倒胡翁,用皮鞭亂抽。隻抽的胡翁叫喊連天,竟打的皮破肉綻,血水崩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