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渾渾噩噩在無妄海之濱醒來，睜眼瞧了瞧萬年不變墨綠無妄之巔。還是回來了。白光刺破幕帳，靈台卻還是一片渾濁。慕芷探了探我的元神，穩了穩震驚的神色，道：“飲下這苦艾水，前塵往事便都可忘了。”
明日便是本上神十九萬歲的生辰。十九萬歲說大不大，卻也絕對不能算豆蔻年華。因著有幾分資曆，眾小仙大都尊我一聲姑姑。也因著這老氣橫秋的稱謂，本上神也不願在眾仙之中走動，以免總有人提起我的歲數，徒添煩擾。慕芷的漠林是為數不多能讓我開懷的地方之一。也因著他是一條老得不能再老的龍，從來隻喚我丫頭。我聽著無比受用。
慕芷沐浴在漠河北時，我曾化成一縷浮藻偷窺他的真身。後來便吵著阿爹要當白龍，不要當白狐。這樣才能擁有跟慕芷一樣一水兒白的像琉璃一樣質地的白龍鱗。這樣的無理取鬧自然免不了阿爹的一通數落。慕芷聽說後卻反而哈哈大笑，讚我頗有慧根。
把羨慕當慧根。由此看來，慕芷也是個沒腦子的。
慧根不慧根的也當另說，我十八萬歲那年才曆了飛升劫，成為上神。這在神界也算是老而有成。將神位列入南天門的神宗廟裏，不得不說是一大妙事。
可這三千年一小劫，兩萬年一大劫，消得過，便壽與天齊，熬不了，因此而元神破滅散落九州的也不在少數。要知道，仙途也是要靠自己闖的。
這幾日，仙來仙往。狐狸洞口一片仙氣祥和。有陣子沒這麼熱鬧了，上回聽說這麼熱鬧的還是天族帝後誕下六皇子白彥。昆侖山上九九八十一隻黃鳥銜來青枝，繞天門宮七七四十九日才散去。自此被天帝立為太子，已有七萬餘年。白彥不足三萬年便飛升為上神，天資凜然，實在讓十八萬年才飛升的本上神我，咳咳。自歎不如自歎不如。
既提起他，便不得不提一段前塵往事。自兩百多年前我從無妄海濱醒來，始知我已被天族退婚。原因麼，不詳。許是白彥怕娶回一個貌若無鹽的妻子，或是已有了合意的一心人相伴。我麼，對此很是理解。阿貓阿狗尚且有選擇的權利，白彥為什麼沒有。阿爹剛開始也淡定，大抵是小仙們舌根嚼的有些多了，阿爹也對這件事漸漸惱了起來。於是便邀請了八方眾神前來為我賀壽。至此我不由覺得阿爹是否太過了，甚至連在西方天界待得好好的菩提老祖搖著團扇前來一嚐爹爹釀的玉魄酒。這酒極難釀成，萬兒八千年過去，也籠統不過萬兒八千壇。這真真是虧本生意。我搖了搖頭。
步行前往瑤華池。
瑤華池本是我避世之地，自從瑤華池裏一株渠月芙吸取了四千年的仙澤，有了仙根，又曆了四千年的光陰化了個人形，成功成為無妄山的一座小仙。瑤華池裏便總是紛紛雜雜的一眾花草。幸好每每我來時，池子裏總能瞬時安靜下來。
麵對滿池的芳草萋萋，我心中總是浮現一些往事。大抵是活的太久。回憶起來總是沒完沒了。阿娘在生時便總說我這毛病不好。一個人活在過去隻能傷已。不如瀟瀟灑灑走一回是正經。彼時我剛受了情傷，苦情得很。便聽不進這話。照阿娘這麼說罷，我當初便合該放把八珍火，將命格星君的府邸燒個幹淨。再將他那一渠珍月芙統統摘來泡了酒喝才是。
正做如此回想，遠遠地便有破空之聲傳來，來者捏了個訣，便輕飄飄的落到了我麵前。
“良辰美景，不去睡大頭覺，來這沒有仙氣兒的池子邊做什麼。莫不是想你哥哥我了罷。”二哥青畢。打架是一把好手。嘴碎也是。
“好說。好說。二哥不去凡間調戲良家婦女。反而有空在這閑晃。不怕佳人等得著急麼。”我這二哥不羈慣了。沒事就愛四處招惹桃花。無妄山的小仙們沒有不知道的。他便在這裏待的沒意思。再後來的後來麼，便在神女界混不下去，隻好流連在凡間。他倒也落得快活。卻是苦了我，每每都能聽到小仙們的舌根。都想幫他規製規製這風氣。誰知他總是哈哈一笑，不以為意。反而更加的往凡間跑了。
他如此行狀，阿爹卻也從來不顧不管。除了有一次帶回一個修真的女子，吵吵著要讓她受慕芷點化，受無根水，位列仙班時。爹爹動了一回怒，將他罰入人間曆了一回情劫。從此他便老實多了。“帶你去看個新奇玩意兒。無妄山沒有，別地兒也難找。總之神仙多的地方絕對是見不到的。你來不來。”他故作玄虛道。
“左右不過是些凡間的玩意兒。能新奇到哪兒去。值得你眼兒巴巴地來找我。莫不是有事要求我罷。”想著他無事不登三寶殿的性子。我自然而然的想到了這一節。
“知道是你生辰。但我已無法可想，否則也不會在這時候找你。跟我下凡一趟，統共不過三五個月的。在這仙界也就是幾炷香的功夫。當我求你承了這個情。以後慕芷的漠桃酒，你想要多少我都給你搬來。”他一改玩笑神色，鄭重道。
這萬兒八千年的，發生什麼大事小事都不見他說這話。哪怕當初喝了離月老兒的漓酒下凡曆情劫，也不見他是這個神色。當時他隻淡淡道，瑤華池邊那株清水芙我瞧著仙根不錯，沒準兒以後能長成個小仙娥。別等我回來時開敗了找你麻煩。說罷便一飲而盡。
我當時卻瞧著他那般苦情樣卻要做出無可謂的神色。心中好生難過。還趁著阿爹不注意，偷偷去找過轉生後肉體凡胎的他。模樣兒倒是極好的，狐族一般都生得一副好皮相。卻不知是不是走的時候漓酒喝得太多。與女孩子說話總是帶有三分酒意。
恰巧在書院下課時讓我撞見他，手執折扇，用一副好皮相調笑於另一書童，“冰為肌來玉為骨，說的莫不是你罷。”捏訣隱身於空的本上神，差點沒從雲端跌下來。嘖嘖嘖，我風流的二哥，轉生成人時居然是個斷袖。看來他當初和命格星君過節也不小。沒準兒是趁醉調戲了命格星君府邸上的小仙娥。而這仙娥又正好是命格星君看上的。合該他命中有此一劫。
“好罷，我便同你走這一回。”說罷，我捏了個訣。燃起了一炷香，又在香周圍布了些禁製。免得被人發現弄熄了。、“這香可燃三五個時辰，要是燃盡了事兒還沒辦成。不管怎樣咱們也得回來。”在凡界不好隨意使用法術。要是壞了命格星君的好事，難保他不會記我一筆。要是不小心篡改了寫好的命格那更是要不得。回來後還得閉關個三五個月的。以消除在塵世產生的孽障。不過閉關於仙元也有好處。這我確實不樂意的。閉關的日子總是百無聊賴。因此我閉關從來沒有超過一個月。可見向道之心跟仙途也是有著大關聯的。七萬多歲的白彥神君麼，聽默默關注他的小仙們的壁角說，是曾經閉關過三千餘年的。爹爹也說，此神君性子內斂，行事低調，待仙友頗有一代天君的風度。是近十萬年來，少有的有神仙味兒的神仙。這話是當著慕芷的麵兒說的，必須考慮到他的情緒。他可是自認為開天辟地以來，最有神仙味兒的神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