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成推門進屋,同時對著門外道:“你們剛剛對我胡鬧也就罷了,對我娘子可不許胡來。方才鬧了那麼一陣還不夠麼,還不趕緊給我散了!”接著他便關了門,轉過身對我道:“一個人在房裏悶嗎?”“不悶的,我剛才睡著了,不覺得悶。”他又問:“這下熱鬧了吧,敢問莊小姐可滿意?”我嘟著嘴想了想,說:“我覺得,還是別人的熱鬧好些,自己的熱鬧自己都湊不上的,一點也不好玩。”“你啊……”他苦笑著,“不是你說別人的婚禮熱鬧有趣,還有新郎傻傻地笑麼?”“對啊,別人的婚禮有趣,自己的隻累得喘不過氣。”他又笑一下,轉而問:“那麼我剛剛可是笑得傻乎乎的?”“當然是了,現在也仍笑得傻乎乎呢。”我不假思索地回答。他淺笑一下,正要開口,我的肚子先發出了某種不雅的聲音,我尷尬地咧嘴辯解:“我從早晨到現在,還沒吃什麼東西呢……”他一手捂住嘴,大約是強撐著不讓自己笑出來,一邊卻用忍笑忍到發顫的聲音說:“桌上不是有些糕點麼,餓了不會先吃些。”我小小聲嘟囔著:“有什麼好笑的,真是怪人。”同時伸手抓了塊最好看的點心塞進嘴裏,邊狼吞虎咽邊不時抬眼瞟瞟玄成。他笑著問:“看什麼,難不成怕我搶你的。”我咽下一口糕點,回答:“沒什麼。”他卻不依不饒:“看你的樣子可不像沒什麼。怎麼,自己做了好笑的事卻不許別人笑麼?”“真的沒什麼,反正你笑些什麼我也不懂,唐少爺覺得好笑的事我才不能理解呢。就連你說話也不大懂。”他倒來了興趣,追問:“哦?我說哪些話你不懂了?”我抬眼望著房頂細細回憶道:“唔……那天明明是你讓我‘逃之夭夭’,後來偏又不認,說不是那個意思;我隨便一個名字,你也能念詩念上半天;還有今天上轎前,又唧唧歪歪一大堆,我一個字也沒懂。……唉,總之聽你說話太累,你難道不能換個正常點的表達方式嗎?”他失笑道:“這麼說倒是我的錯了?那‘催妝詩’我已盡量做得淺顯,怎麼你仍是不懂?”被他這麼一說,我覺得極沒麵子,沒念過什麼書又不是我的錯,竟被他這樣取笑來取笑去的。我隻能撇嘴道:“你說淺顯,那我怎麼不懂?你倒是解釋給我聽,我就不信那詩真的淺顯,定是你欺我不懂,騙我的。”玄成卻賣關子道:“不懂便罷,我偏不要解釋。”我“哼”一聲:“不解釋拉倒,我困都困死了,才沒有功夫跟你糾纏。”說著,便拍去手上沾著的糕點屑,想要起身。玄成拉住我,用打趣的口吻道:“怎麼,這麼早便要睡了?我可是半點睡意也沒有。”我伸個懶腰,道:“折騰了這麼一整天,比幫爹耕地還要累,你若有精神便一個人坐著吧,我要睡去了。”“哎——”玄成仍不放我走,“你占了床要我睡哪裏?”我理所當然地回答:“當然也睡床上啊。”他神情一怔,似乎有點意外,我不待他開口,便繼續道:“不礙事的,我在家裏有時也和哥哥擠一張床呢。”“啊?”玄成的表情越發地茫然了。“我家裏隻有兩間房、兩張床,有時來了親戚,還要四個人擠一間屋呢,有什麼好奇怪的。”玄成似乎終於明白過來,語帶戲謔地說:“我與你的同胞兄長,難道一樣?”我不滿地看著他:“真是的,擠一擠又怎麼了,少爺就擠不得麼?你若不願意,便還像那晚似的,另找屋子睡去便是了。”玄成臉上取笑的神色愈加明顯:“新婚便將新郎趕出屋去?”我氣呼呼地說:“算我怕了你,你睡床上,我睡地上總可以了吧!”孰料他還是搖頭:“我怎舍得?”“那你說怎麼辦!”我恨不能把他自窗口丟出去。看玄成的樣子,卻似乎覺得這場麵更加有趣了,他沉默一時,忽而狡黠地笑著問我:“你果真不知新婚夜裏該做些什麼?”我望住他俊俏的麵孔,忽而明白過來,憤而道:“總之你就是想取笑我沒念過書吧。做什麼?難不成你們有學問的人成個婚還要寫上三五七首的詩麼?反正我是寫不出,隨便你怎麼辦吧!”玄成定定地望我半晌,突然笑個不停,口中道:“我豈敢‘怎麼辦’,惟拜請小姐早些安寢,我席地而睡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