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不是我的來路。
那天,我在路邊等候,一遍又一遍地向公路兩邊張望,卻沒有見到一輛汽車。後來,下起了蒙蒙細雨,我的衣服被打濕了。我穿著濕漉漉的衣服,在雨中又等了足有一個小時,還是沒有見到一輛車。因為寒冷,我渾身哆嗦,又擔心被凍感冒,我就決定步行上路。
路邊有路標,標著裏程,我看了一眼路標,然後看了看手機上的時間,把挎包背在後麵,就上路了。為了驅寒,我走得很快,一片又一片像雲又像霧的東西,撲麵而來,又拂身而去。我想,這裏的海拔應該很高。
道路曲曲彎彎,像蛇一樣盤繞在山中。空氣異常清新,似乎擰一把都能擠出蜜來。我走路一向都很快,何況那天還擔心自己被凍感冒了,過了一個小時後,我見到了第六個路標。這天我才知道,我最快的時候,一個小時可以走到5公裏。
我繼續向前走著,突然身後響起了摩托的聲音,回頭一看,一個穿著製服的人騎著摩托車來到我身邊。他沒有戴帽子,頭發濕淋淋地沾在額頭,嘴唇烏青,身體蜷曲著,趴在摩托車頭,就像馬戲團裏騎著自行車的猴子。他問我去哪裏,我說想去南方那座城市,不知道怎麼坐車。他說這條路上根本就沒有班車,要坐班車隻能去縣城。這裏距離縣城還有幾十公裏。
他讓我坐在他的摩托上,他送我去縣城。他說,他是附近一座景區的保安。
坐在摩托上,我們一路沒有見到一個人。我問,知道那些盜獵野生動物的人嗎?他說,早些年還要多些,現在少了。我問,怎麼就沒人管?他說,有人管,但是管的人少,盜獵的人多,抓都抓不及,再說,就算抓住了,也沒有盜獵多少,隻能放人,把他放了,他接著繼續盜獵。
他說,這裏的人,過去世代以打獵捕蛇為生。
摩托車一直把我送到了縣城裏。
那名保安沒有手機,那時候的手機在偏遠的地方還是一個稀罕物。分別的時候,我告訴了他我的電話號碼,可是他從來沒有打過。
那天,我在候車室裏等候班車。候車室還有幾個遊客模樣的人,背著大大的登山包,高聲談笑著,舉手投足言笑顧盼間都有一種作為城市人的優越感。
我到窗口問售票員,是否有到銅仁或者貴陽的班車。售票員說:“到銅仁的最後一班車出發了十幾分鍾,貴陽的車已經沒有了。”那幾個遊客聽說班車剛剛走了,就大聲質問售票員,為什麼這麼早就收車?
候車室的門外停著一輛麵包車,麵包車師傅是一個身材高大的青年。他說,他願意帶我們去追班車。
我們當時沒有多想,就坐在了麵包車裏。上車後,才心裏七上八下,擔心追上麵包車後,他會向我們獅子大張口。我們偷偷地商量,他如果要價超過50元,我們就不答應。半小時後,麵包車追上了班車,司機打開車門讓我們下車。我們吞吞吐吐地問多少錢,司機說:“要什麼錢啊,幫個小忙,快點上車。”我當時慚愧得無地自容。多年的城市生活讓我們變得斤斤計較,提防身邊的每一個人,也把每一個人都當成了騙子。而來到了古樸的鄉村,在這些樸實的山民麵前,我們才認識到了自己的渺小和猥瑣。身材高大的麵包車師傅,榨出了我們衣服下包著的“小”來。
然後,從銅仁坐火車,我回到了這座熟悉的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