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長帶著我們從三樓上到了五樓,走進了一間房屋裏。房屋的牆上粘貼著報紙,報紙已經變成了黃色。地麵遍布麥粒一樣的老鼠屎。廚房髒亂不堪,鍋台上放著醋瓶醬油瓶,還有一個油津津的瓦罐。瓦罐裏當初應該放著食油。
我們還是不明白,站長為什麼要把我們帶到這裏。
站長指著油罐說:“小時候,老子見到過老鼠偷油。老鼠偷油的時候,蹲在罐沿上,尾巴探進油罐裏,沾到食油後,又將尾巴伸進嘴巴裏舔食。”
我和主任認真地聽著站長講解,但是我們還是不明白老鼠和噠噠噠的腳步聲有什麼關係。
站長看著我們,接著說:“老鼠偷油後,跳下鍋台,濕漉漉的尾巴拖在地麵上,塵土就會粘在尾巴上。再次偷油時,尾巴又浸在油罐裏,這樣天長日久,尾巴上的塵土越來越多,最後就變成了乒乓球大小。由於尾巴總是拖在地麵上樓下樓,圓球受到不斷錘擊,就堅硬無比。所以,你們聽起來,就像高跟鞋在下樓梯的聲音。”
原來是這樣。
我問站長:“你怎麼會知道?”
站長說:“老子本來也不知道,先看到油罐,又見到老鼠奇怪的尾巴,就推斷出來了。你們想不到這點,是因為你們總是想著女鬼。這世界上哪裏會有鬼?”
那隻老鼠躺在地上,奄奄一息。但是仔細一看,它又不是老鼠。它的外形既像老鼠,也像兔子。那時候我不知道這屬於什麼動物,但絕對是老鼠的近親。後來,我在書店翻看圖片後,才知道這是喜馬拉雅天竺鼠,一種比較名貴的老鼠。它可能是從野生動物交易市場跑出來的。
我和主任都感到異常慚愧,原來是一隻偷油的老鼠,一隻偷油的老鼠就嚇得我們半死。
站長說:“你們讀書太多了,總是想著什麼神呀鬼呀。有的作家太無聊了,不好好寫寫受苦受難的人,卻寫這些神神叨叨的事情嚇唬人。你們可別變成這樣的作家啊。”
確實,從走進這幢大樓起,我們總是在想著那些恐怖小說中的場景;心中有鬼,眼中看到的,耳中聽到的也都是鬼。
主任說:“老子從死人堆裏爬出來,戰場上都不知道死了多少回,早就把自己的命不當一回事了。別說一個鬼,就是來一群鬼老子也不怕。”
站長說完後,就咚咚咚地走下樓梯,聲音沉重有力,在空蕩蕩的樓道裏回蕩。即使這幢大樓裏有鬼,聽到這樣的腳步聲也會退避三舍。主任跟在後麵,我又跟在主任的後麵。
站長說:“去那個野生動物交易市場看看,這些人也和老鼠一樣,晝伏夜出。”
我們剛剛走出大樓,走進草叢,車子就停在草叢的中央。突然,我感到腳脖子一陣疼痛,然後歪倒在地上。我看到天空中漂浮著白色的月亮,像吹漲的豬尿泡一樣。
主任回頭問:“怎麼了?”
我說:“我被蛇咬了。”
站長拿著手電筒四處照耀,看到一道波紋消失在草叢深處,想追也追不上了。
主任拿著手電照著我的腳脖。我看到血液汩汩流出,浸濕了地上的草葉。傷口有一對牙印,而且已經腫脹起來,我感覺異常刺疼。我清楚地知道,這是被眼鏡蛇咬傷的。
這條眼鏡蛇,可能也是從野生動物交易市場跑出來的。
此前,我在貴州省武陵山區采訪的時候,聽到捕蛇人說過,如果被蛇咬傷;傷口有明顯的一對牙印,那就是被毒蛇咬傷,無毒蛇的牙印是一排,咬傷也不要緊;如果傷口腫脹,那就是被眼鏡蛇咬傷。
我沒有想到,在貴州武陵山中,處處小心謹慎,如履薄冰,如臨深淵,居然涉險過關;而回到這座南方城市,卻被毒蛇咬傷。
站長扶著我爬進了奧拓車中。主任發動了車子,車子嗷嗷叫著衝上了馬路。郊外的柏油路上,行人稀少,車子飛快地行駛著,遇到紅燈也闖過去。我清楚地聽到車外輪胎與路麵摩擦的沙沙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