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墨一路挫敗到底回了王府,吃罷晚飯,閑來無事就在院子裏擺了棋盤,預備一個人殺幾盤棋。沉心寺的惠一藥師最善弈棋,天色已晚也不便去叨擾他,他一個人興致缺缺,連平日最鍾愛的意趣都有些不上心。
夜色微涼,花色蕩漾,院中木槿花鋪成一張偌大的綠籬,天目瓊花隨風搖曳,鳳凰花似火燃燒到天邊。顧墨是個惜花之人,院中一年四季不乏好花,這花開罷那花開,四時之花常開不敗。顧墨望著眼前這一片花海,海浪中盤旋的卻是那令他受挫的兄妹二人的身影。拋卻身份,還是天造地設的一對。想到此處他心生煩躁,收了棋盤準備焚香沐浴。
溪山孤的冷色屏風後,寬敞浴桶中正冒著汩汩熱氣,青花纏枝香爐中熏著淡淡浴香,顧墨緩緩吸了一口氣,褪了衣衫緩緩沉下,一頭紮進水裏,屏息凝神想心事。白日裏諸事繁雜,隻有焚香沐浴時,才能心神安寧無所顧忌。
來湖州的這六年,他做的最多的一件事就是祭酬風雨,祈禱風調雨順,勿失民心。湖州這地方,近年來雖然很少鬧旱災,但總歸缺水。三年前,他與南北城主商議,在城南修建了大型蓄水池,未雨綢繆,也起到了不少作用。人一旦停下腳步,就會忘卻自己的使命,所以這幾年他根本停不下來,蓄水池建成後,又在思考怎樣不動聲色開拓湖州市場。
湖州是顧國最南邊的小鎮,北邊有強大富饒的顧國,南邊有老死不相往來的南海諸國,西邊有風塵掩蓋的神秘國度,東邊有令人神往的水產之國。湖州這個地方,是個要塞之地,原本兵家必爭,但因它荒蕪,未引人注目。他要做的,就是開辟一條通往各方的大道,擴大內需,加強對外交流,但要不動聲色,不引人覬覦,這是項技術活兒,需細致權衡。
層層水汽彌漫,蒸得人眼熏熏,心馳神往,池水微漾,顧墨跨出浴桶,白皙的肌膚肌理分明,隻是腰間橫著的一條長痕讓人觸目驚心。少時他上過戰場,做過小兵,亦做過大將,殺敵飲血,揮斥方遒。他用六年的時間來忘卻那些過往,卻無法忘卻身上那些傷痕。若是以後娶了妻,她可會過問?
夜色溫柔,月籠新紗,院中換了一層遮幕,那些隻在夜間開放的夜來香靜靜吐息,無聲招搖,房中一時靜極。顧墨靠著床沿昏昏欲睡,沉鬱的眼眸微闔,讓人忍不住想要觸摸。他做了一個紛繁的夢,是欲望牽扯著他的心。他一會兒夢見那丫頭在萬花叢中羞澀含笑,清麗的笑靨比花嬌;一會兒是她指著他的鼻子大罵:“我一點也不喜歡你這樣的人!”她罵他的時候眼神明亮,卻不是看他;又一會兒是她身無寸縷躲在他懷中靜靜地哭,說他欺負她,懷中的她此刻柔若無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