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次日,石生適值撫台提進省去。秋英便著人役,打著全付執事,抬著四人大轎,差了兩個管家婆去接翠容太太。他與春芳姊妹二人,卻在宅內整容相候。及至接回來,轎到宅門,翠容方才下轎。秋英、春芳兩個向前緊走幾步,伏身稟道:“賤妾秋英、春芳,迎接太太。”
翠容連忙上前,兩手拉住說道:“奴乃出家賤尼,石郎還未知肯相認否?二位太太,如何這等恭敬。”秋英道:“妾等已與老爺說明,那有不認之理。但老爺適值進省,妾等先把太太接進宅來,俟老爺回署,好合家完聚。”就把翠容讓到中堂,延之上座,地下鋪上氈條,秋英春芳兩個轉下並肩而立。讓道:“太太請上,受妾等一拜。”房翠容回禮道:“奴家也有一拜。”彼此拜禮已畢。翠容向秋英春芳道:“奴家若非二位妹子引進,何由得見天日?嗣後隻以姊妹相稱,切莫拘嫡庶形跡,使我心下不安。”秋英道:“尊卑自有定分,何敢差越?”三個從此,彼此相敬相愛。轉眼間,不覺數日了。
石生自省回署,進得後宅,秋英迎著說道:“房氏太太已經接來數日了,老爺進來相認罷。”石生見了翠容抱頭大哭,秋英春芳在傍亦為落淚。翠容向石生道:“你為何捎書叫我改嫁?”石生道:“書是假的。”翠容又道:“長安縣的來文,說你已經死了。”石生道:“文也是旁人做的。”石生問翠容道:“怎麼你能來到這裏?”翠容把從前情由,自始至終,說給石生聽了。石生也把秋英春芳配合的情由,也說給他聽。翠容道:“我隻說這兩位妹子是你另娶的,卻不料世間竟有這等出奇的姻緣。”石生向翠容道:“你為我受盡折磨,他兩個的靈魂與我同過患難,情意一也;大小之分,任憑夫人所命罷!”翠容說道:“妾雖妄居□□,幸得離而複合,吾願足矣!嗣後家中一切大小事務,俱叫他兩個執掌。俺總以姊妹相處,講什麼大小嫡庶。”石生道:“夫人既能這樣,日後下官定請三付冠誥封贈爾等。”
翠容又向石生道:“妾在患難之時,曾蒙菩薩點化;到得此處,又多承老尼照理。曾許下團圓後,重修廟宇,酬謝師恩。望相公先領妾去參拜一番,不知準否?”石生應允,著衙役先去向廟中老尼說知。衙役回來稟道:“觀音寺隻剩得一座中殿,兩邊廊房、前麵的佛殿、後麵的禪堂俱成空地。連老尼也走去杳無蹤影了。”翠容方知這老尼就是菩薩變成的,佛殿禪堂俱是菩薩布置的虛景,遂叫人重修廟宇,不題。
石生一日在衙中無事,與三位夫人坐著閑談,庭前有老槐一株,石生以此為題叫三位夫人聯句,作詩一首。石生先詠道:
回憶當年徒奔波(蘭),古槐影下堪婆娑(翠)。
勁枝雖被春光早(英),柔條還沾雨露多(芳)。
綠作複雲葉茂密(蘭),黃應秋日氣衝和(翠)。
勢成連理有緣定(英),何必誦詩慕伐柯(芳)。
又一日,石生登峨眉山,到了山上,往下一看,形勢崇高,如在半虛空中;又向四下裏一望,但見層巒疊峰,袤延八百餘裏。石生一時興發,遂拈筆題詩一首道:
懸崖萬丈梯難升,峭壁轉回須攀藤。
一帶連岡形險□,兩峰對峙不騫崩。
白龍日繞池中躍,夜晚遙望放錦燈。
四蜀固多叢繭處,此較劍閣尤崢嶸。
題詩已完,往前走到一座古刹前,名叫華林禪院,意欲進去一看。和尚聽說,打掃了一座幹淨禪室,把石生迎到裏邊去。經過大殿山頭旁,有一個小角門,忽聞一陣異香,從中吹出。石生到禪室裏坐定,問和尚道:“你前邊小門裏鎖的房子,盛著什麼東西,氣味如此馨香?”和尚稟道:“無甚東西,內有一座禪堂,相傳百餘年前,有一位老師傅坐化到裏麵,至今並未葬他。裏外門俱是他親自叫人鎖的,說下不準人開,這些年來,也沒人敢動。又相傳這位師傅已經成佛,常與觀音老母虛設法象,點化愚人。留下四句禪語,並無人解得。石生道:“取來我看。”和尚從櫃中,取出一個紅紙帖來,遞與石生。拆開一看,上寫道:
似我非真我,見我才是我,煩我曾留我,遇我豈負我。
石生暗想道:“這莫不是襄陽化緣的老僧嗎?”叫和尚開了角門,進裏一看,見禪堂門上,貼著一道封皮,上寫著“門待有緣開”五個字。揭去封皮,開了房門,當門一張大床,床上有一位坐化的老僧。渾身盡是塵土,背後貼著個紙條,寫著道:“坐化人即是化緣人。”叫人掃去土塵,仔細一看,就是那化緣的老僧,麵貌如生。石生拜道:“此乃羅漢點化我也!”下了山來,就命人立時重修殿宇,把坐化的老僧妝塑金身,送在裏麵,焚香供養。石生一家團聚不題。
不知馗兒轉生還能相見否?再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