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的菜實在是一等一的精致,別說江易,就算是家裏開著客棧酒樓,吃過無數好東西的小胖他爹,隻怕也沒見過這般精致的做法。
“這道龍筋鳳爪,取的是牛蹄筋,雞爪,本是最尋常的食材,上不得台麵的。”寧夫人持著銀筷,替江易布菜:“但前朝文昭皇帝自幼龍體有疾,腿腳不得舒展,以形補形,宮中禦膳房就做了這道龍筋鳳爪。牛筋本是無味之物,要上禦桌,需用雞湯小火熬燉兩個時辰,今天我做得急,隻燉了半個時辰,不知道入味沒有?”
牛筋燉得糯軟,卻仍然有著嚼勁,裏麵入了雞湯的鮮味,雞爪撇去骨頭,填以荸薺肉餡,去除了一些油膩,吃起來外嫩裏脆,十分新鮮。
江易忍著不露出饞相來,就著飯吃了兩口,仍然覺得舌頭都快吞下去,低頭就看見寧霄,踮著腳趴在桌邊,笑眯眯地看著自己:“好……好吃嗎?阿易。”
江易點點頭。
寧夫人又夾起一塊帶著點酒香味的醉糟鵝,遞到他碗裏。
江易發現她布菜的手法十分特別,抬手時會用左手拈住衣袖,手法雖慢,動作看起來十分優雅。
“這道五香酒糟鵝,是前朝慈和皇太後晚年最愛的菜式,老年人喜食糟爛之物,禦膳房就做了這個。”寧夫人娓娓道來:“鵝要陽春紅頭白鵝,料理後用清泉水煮熟,鎖住鮮味,晾幹,然後用海鹽塗抹鵝內腔,說是五香鵝,實則要用上十幾位香料熬成鹵汁,同樣塗抹上去。然後填入酒糟,用線紮緊頭尾,小火慢烤,靜待入味。吃時要用並刀切柳葉條,並刀輕薄,切過之後鵝肉仍能依附在骨架之上,擺盤好看。賢容皇後在時,曾親為裕仁太後做此鵝,一時傳為美談。”
鵝皮被烤得油滋滋的,肉被酒糟鹵水入味,是誘人的暗紅色,透著酒香味,肥而不膩,江易吃了兩大口,看寧霄眼巴巴地看著,也喂了一口給他。寧霄一口吞不下去,小口咬著吃了下去,連臉也弄髒了。
寧夫人的筷子伸向了最當中的那一大盆魚。
那盤魚的看相非常好,是一整條鱸魚,全須全尾地浸在熱湯裏,被燒得通紅,湯汁淋漓,內容十分精彩,紅的辣椒,綠的蓴菜,還有暗黃色的酸豆角、白辣椒、香蔥,白蒜,黃薑,冒著熱氣,湯麵被熱油封住了,但仍然冒出濃烈的鮮香味來。
寧夫人拿了一個碗,替江易盛菜。她的手腕纖細,兩手皆有玉鐲,碧色的玉鐲顏色如同湖水一般,玉色清透,似乎是一對。江易記得自己似乎聽紅姨說過,前朝那些達官貴人生活異常奢靡,女子的首飾更是極盡精巧,她押鏢多年,也見了許多說不盡的奢華,想不到的風流。隻是幾年亂離,這些風氣都漸漸散了,連如今時興的女子戴玉鐲戴單邊,也是因為亂世方平,財力不夠。前朝的女子戴玉鐲都是帶一對的。
蒜瓣般的魚肉被夾在碗中,淋上一大勺辛辣的熱湯,香味四溢,辣味撲鼻。
江易終於吞了吞口水。
“前朝定都在京都,是北方風俗,不喜吃辣。”寧夫人手持銀筷,替他揀去湯中香料和辣椒,她眼睛本是低垂的,說到那個名字,卻忽然笑了一笑,連眼中也似乎有微風拂過,起了微微的波瀾。她說:“但這道菜,是雲蕭太子最喜歡的。”
“雲蕭太子?”江易並不是第一次聽到這個名字。
但寧夫人顯然以為他沒聽過。
“是,雲蕭太子。”她輕聲說,仍然垂眼看著那一碗魚湯,燈光照在她睫毛上,像前朝宮中柔軟的羽扇:“因為住在雲蕭宮,所以都稱之為雲蕭太子。前朝元禎皇帝寵愛妖妃,厭惡太子,所以不曾給他封號,他就住在逝去母妃住的雲蕭宮,直至成年。”